第九章：惊魂未定，疑窦丛生
揽月阁内，烛火通明。
沈清辞裹着锦被，蜷缩在床榻深处，春汐和几个小丫鬟围在床边，皆是面色发白，大气不敢出。门外，摄政王府派来的侍卫如同雕塑般伫立着，森冷的气息隔绝了内外，也隔绝了远处那隐约传来的、令人心悸的厮杀声。
时间仿佛变得格外漫长。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锅中煎熬。
沈清辞的心悬在半空，指尖冰凉。她不知道东南角墙的战况如何，不知道兄长沈渊是否安然无恙，更不知道自己的那番“梦呓”究竟起到了多大的作用，又会引来怎样的后果。
她只能继续扮演着受惊过度的病弱少女，身体不住地颤抖，偶尔发出压抑的、小动物般的呜咽，将脸深深埋入膝盖。这副模样，倒有一大半是真实的——后怕、紧张以及对未知的恐惧。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远处的厮杀声和嘈杂声渐渐平息下去，最终归于寂静，只剩下窗外依旧滂沱的雨声。
又过了片刻，一阵沉稳而略显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揽月阁门外。
“郝嬷嬷。”门外侍卫低声行礼。
房门被推开，带着一身湿冷寒气和淡淡血腥味的郝嬷嬷走了进来。她的藏青色缎子袄下摆沾了些泥泞，发髻一丝不苟，但神色却比平日更加凝重肃杀，眼神锐利如刀，快速在房内扫视一圈，最后落在床上的沈清辞身上。
“大小姐受惊了。”郝嬷嬷的声音依旧平板，却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府中进了几个不开眼的毛贼，试图偷盗，已被护卫拿下，无事发生，大小姐可以安心了。”
毛贼？偷盗？
沈清辞心中冷笑，若是普通毛贼，何须您这位“略通岐黄”的嬷嬷亲自出手？又何来那般凌厉的杀气？
但她面上却适时地露出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丝难以置信的茫然，怯怯地问：“真、真的吗？只是毛贼？他们……他们不会再来吧？我……我好像听到他们说……要杀人……”
她再次“不经意”地重复了关键词，观察着郝嬷嬷的反应。
郝嬷嬷目光微凝，走到床边，语气放缓了些许，带着一种刻意的安抚：“大小姐定是惊惧过度，听差了。不过是几个小贼虚张声势，已被尽数诛灭，不会再有任何威胁。”
尽数诛灭？沈清辞心头一跳。好狠辣的手段！看来顾九渊的人行事果然决绝，不留活口。这也意味着，线索可能就此断了。
“那就好……那就好……”沈清辞拍着心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顺势问道，“那……府中其他人可都安好？父亲和兄长他们……”
“侯爷今日宿在京郊大营未归。世子爷……”郝嬷嬷顿了一下，淡淡道，“世子爷方才归府，恰好遇上贼人，受了些轻伤，已无大碍。”
兄长受伤了？！沈清辞心中一紧，但听到“已无大碍”，又稍稍松了口气。无论如何，人还活着就好。看来她的示警，终究是起到了一些作用。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她闭上眼，喃喃自语，仿佛真的在庆幸。
郝嬷嬷不再多言，吩咐春汐：“好生伺候大小姐歇息，再去熬一碗安神汤来。”她又深深看了沈清辞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任何一丝伪装的痕迹，但最终看到的只是一张苍白脆弱、惊魂未定的脸。
郝嬷嬷转身退了出去，想必是去处理后续事宜，并向她的主子汇报今夜这匪夷所思的一切。
房门重新关上，揽月阁再次陷入一种诡异的平静。
春汐端来安神汤，沈清辞勉强喝了几口，便推说喝不下。她确实需要冷静，但绝不是用这种方式。
她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帐顶，毫无睡意。
今夜之事，如同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头，虽然涟漪暂时被压下，但其下的暗流却更加汹涌。
那些刺客的目标果然是沈渊。侯府内有内应。顾九渊的人出手狠辣，处理干净。
而她自己，则因为那番“巧合”的梦呓，被卷入了更深的漩涡中心。
郝嬷嬷会相信那只是噩梦吗？顾九渊会相信吗？
他们或许没有证据，但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生根发芽。
接下来，她会面临什么？更严密的监视？更直接的试探？还是……
她不敢深想。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更加小心谨慎。
……
翌日，雨过天晴，但永宁侯府的气氛却并未放晴，反而更加凝重。
昨夜府中“进贼”的消息虽然被极力压下，但那么大的动静，还是或多或少传开了一些，引得下人们人心惶惶，各种猜测甚嚣尘上。
王氏一大早就派人来揽月阁“关怀”了一番，话里话外不外乎是沈清辞身子弱，易受惊吓，让她近日好好在院里静养，无事不要外出，免得再沾染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看似关怀，实则是变相的软禁和警告。
沈清辞一一柔顺应下。
晌午过后，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来到了揽月阁——世子沈渊。
他穿着一身墨色常服，手臂上缠着绷带，脸色有些苍白，但眉宇间的英气和锐利并未消减多少。他的目光扫过院内肃立的王府侍卫，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这才走进屋内。
“兄长？”沈清辞正靠在窗边看书，见到他来，连忙放下书卷，起身行礼，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关切，“您的伤……”
“无碍，皮肉伤而已。”沈渊的声音有些沙哑，语气还算平和，但看她的眼神却带着一丝复杂的审视，“听说昨夜你院里也受了惊吓？”
“是……”沈清辞低下头，绞着手中的帕子，声音细弱，“昨夜雨大，做了噩梦，惊扰了兄长，是妹妹的不是。”
“噩梦？”沈渊重复了一句，目光在她苍白的小脸上停留片刻，“都梦到了什么？”
来了。试探开始了。
沈清辞心中了然，抬起头，眼神带着残留的恐惧和后怕，断断续续地道：“也……也没太记清……就是好像听到窗外有人说话……很可怕……说什么……杀人……东南角……还有子时什么的……我吓坏了……就喊了出来……没想到……没想到真的进了贼人……还连累了兄长受伤……”
她将话语故意说得模糊混乱，重点强调自己的恐惧和“没想到”。
沈渊静静地听着，眼神晦暗不明。他昨夜归府，确实在东南角墙遭遇了伏击，对方出手狠辣，直奔要害，绝非普通毛贼。若非关键时刻，突然出现几个身手极高的神秘人相助，他恐怕凶多吉少。
而事后清理现场，那些伏击者几乎被诛杀殆尽，尸体也被那些神秘人迅速带走，不留痕迹。父亲不在府中，他正欲严查内奸，却被母亲王氏劝下，只说乃是寻常盗匪，不必声张，以免引起恐慌。
如今看来，事情绝非那么简单。那些神秘人……似乎与摄政王派来“照料”他这位病弱妹妹的郝嬷嬷有关。
而更巧合的是，他这位深居简出、体弱多病的妹妹，竟在昨夜那般巧合地“梦”到了关键信息？
这真的只是巧合吗？
沈渊看着眼前这个仿佛风一吹就倒、眼神纯净（？）中带着惊惶的妹妹，心中疑窦丛生。他常年在外，与这个妹妹并不亲近，印象中她总是怯懦安静，毫无存在感。何时竟变得能“未卜先知”了？
“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沈渊最终没有深究，只是淡淡道，“府中近日会加强守卫，你安心养病，不必害怕。若是再想起什么……可疑的细节，可随时让下人告知于我或母亲。”
“是，多谢兄长关怀。”沈清辞乖巧应声，心底却松了口气。沈渊虽然怀疑，但显然没有证据，也不会轻易对她怎么样。
送走沈渊，沈清辞知道，这只是开始。
果然，下午，郝嬷嬷端来的汤药里，似乎又多了一味宁神静气的药材，药性更温和，但也更容易让人昏沉嗜睡。
沈清辞照例偷偷处理掉大半。
晚膳时，她的饭菜里，也多了一道味道鲜美的灵芝炖乳鸽，说是王氏特意吩咐厨房为她压惊补身。但沈清辞只尝了一口，便敏锐地察觉到汤中被人加入了极少量的朱砂！
朱砂少量服用有安神之效，但长期服用，则会慢性中毒，损伤神经！
好毒辣的心思！明的不行，就来暗的！利用她“受惊需安神”的由头，行下毒之实！若非她精通药理，根本难以察觉！
沈清辞心中怒火翻腾，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推说胃口不佳，将汤赏给了下面一个小丫鬟，并暗中留意。果然，那小丫鬟当晚便睡得格外沉。
王氏……果然贼心不死！
她必须尽快想办法破局！否则，在这重重监视和暗算下，她迟早会露出破绽，或者真的被他们得逞！
然而，没等她想出对策，第二天，一个更惊人的消息传遍了京城——
昨夜不止永宁侯府进了“贼”，兵部侍郎赵大人家、督察院左副都御史李大人家，竟也同时遭了贼！而且据说，贼人目标明确，直扑书房重地，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东西！所幸护卫发现及时，未能得手，但贼人皆身手高强，伤亡数名护卫后，仍被其逃脱！
消息传来，朝野震动！天子脚下，一夜之间，三户朝廷大员府邸同时遇袭，这绝非寻常盗窃！
联想到近日朝中关于边关军饷贪墨案的激烈争斗（赵大人和李大人皆是此案的坚定查办者），以及永宁侯沈弘掌管京畿防务……其中的意味，令人不寒而栗！
永宁侯府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更加紧张和诡异。原本只是后宅阴私，似乎一下子被扯进了更大的朝堂风云之中！
沈清辞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绣花的针猛地刺入了指尖，沁出一颗鲜红的血珠。
她终于明白了！
昨夜那些刺客的目标，恐怕根本不仅仅是沈渊！或者说，沈渊只是顺带的目标之一！他们真正的目标，极有可能是父亲书房里的某样东西！那样东西，或许与那起军饷贪墨案有关！
刺杀沈渊，或许是为了制造混乱，或许是为了警告永宁侯府，或许……还有更深的原因！
而自己昨夜那番“梦呓”，歪打正着，不仅可能救了沈渊一命，更可能……搅乱了一场精心策划的大阴谋！
她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自己似乎……在不经意间，踏入了一个远比后宅争斗更加凶险、更加庞大的棋局。
而执棋者，又会是谁？
王氏？她恐怕还没这个本事和胆子。
林枫？林家似乎也牵扯其中……
还是……另有其人？
顾九渊在这其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他派郝嬷嬷来，真的只是为了监视她这个“病弱”嫡女吗？还是……他也早就察觉到了侯府乃至京中的暗流涌动？
沈清辞发现，重生之后，她所面对的敌人和局势，远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和可怕得多。
她放下绣绷，走到窗边，看着院外那些如同钉子般站立的王府侍卫，目光沉沉。
风雨欲来。
她必须更快地强大起来，才能在这滔天巨浪中，保住自己，并……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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