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山灰在靴底碾成粉末,林风背着苏婉儿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赤焰魔鼠在前头开路,火红的皮毛在昏暗峡谷里像团跳动的火星,时不时回头冲他焦急地嘶叫。林风知道它在催——魔修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那根缀着骷髅头的骨杖敲击地面的声响,像丧钟似的追在身后,每一声都敲得人心头发紧。
“铁柱,陈石,走快点!”林风哑着嗓子喊。
身后传来王铁柱的闷哼,他一条腿受了伤,每迈一步都要晃一下,却还是死死攥着金蛟剪,不肯让陈石扶。“催什么催……老子还没断气!”他喘着粗气回话,声音里却透着股说不出的虚弱。
陈石没说话,只是默默加快了脚步。他的玄土巨熊没能跟出来,此刻这位沉默的土系弟子就成了全队的盾牌,时不时反手拍出道土黄色的屏障,挡住身后追来的魔气弹。屏障炸开时溅起的碎石打在他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林风低头看了眼怀里的苏婉儿。
她的脸贴在他颈窝处,呼吸微弱得像根即将熄灭的烛芯。那道被魔气灼伤的伤口已经蔓延到了心口,原本莹白的肌肤此刻像被墨汁浸染,连带着唇角都泛出青黑。林风能清晰地感觉到,她体内的水系灵力正在快速溃散,就像被戳破的水囊,一点点渗进泥土里,再也收不回来。
“婉儿,撑住。”他无意识地喃喃,伸手按住她的伤口。木系灵力顺着指尖渡过去,却像投入熔炉的雪花,刚碰到那片黑色就嗤地一声化了,连点涟漪都没激起。
苏婉儿突然瑟缩了一下,睫毛颤了颤,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溢出半声极轻的呻吟。
林风的心猛地揪紧。
他想起第一次在天墉城官府见到她的样子。那时她穿着水系弟子的淡蓝道袍,站在公告栏前分析黑衣人留下的符文,指尖捏着支毛笔,说话时语速平稳,眼神清亮得像凤凰山的泉水。她总能在最混乱的时候找到破局的关键,无论是截教的阵法,还是魔修的陷阱,仿佛没有什么谜题能难住她。
可现在,这位总能冷静破解一切的水系弟子,却像片被狂风撕扯的叶子,连呼吸都带着破碎的声息。
“前面有山洞!”陈石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兴奋。
林风抬头,果然看见前方山壁上有个黑黢黢的洞口,被茂密的藤蔓遮了大半,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赤焰魔鼠已经窜了过去,用爪子扒开藤蔓,冲他们发出急促的嘶叫。
“进去!”王铁柱咬着牙道,转身将金蛟剪横在胸前,“我断后!”
“一起进!”林风没松手,背着苏婉儿冲进山洞。陈石紧随其后,反手拍出一道厚重的土墙,将洞口堵了个严实。
最后进来的是王铁柱,他踉跄着扑到墙边,刚站稳就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腰都弯了,手背上溅了好几点血星子。
“你怎么样?”林风赶紧放下苏婉儿,想去扶他。
“没事。”王铁柱摆摆手,抹了把嘴,眼神却往洞外瞟,“这土墙撑不了多久,那魔修首领……不好对付。”
林风没说话,只是转头看向苏婉儿。
山洞里一片漆黑,只有赤焰魔鼠身上散发着微弱的红光,刚好照亮她的脸。那片黑色已经爬到了她的下颌,连耳垂都成了青紫色。她的手指蜷缩着,似乎在无意识地抓什么,最终却只攥住了林风的衣角。
“得想办法压制魔气。”陈石蹲下身,从乾坤袋里翻出个巴掌大的瓷瓶,倒出三粒灰扑扑的药丸,“这是我师父给的镇魔散,上次在骷髅山用过,对付低阶魔气还行,不知道对这个管用不。”
林风赶紧接过,小心翼翼地撬开苏婉儿的嘴,将药丸喂了进去。药丸入口即化,一股清凉的气息顺着她的喉咙往下滑,那片蔓延的黑色似乎真的停滞了片刻。
“有用!”王铁柱眼睛一亮。
可没等他们松口气,苏婉儿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眉头拧成个疙瘩,额头上瞬间布满冷汗。她的身体开始发烫,原本青黑的嘴唇竟透出点不正常的潮红,像是有两股力量在她体内疯狂冲撞。
“怎么回事?”林风慌了,伸手去探她的脉搏,却只摸到一片混乱的跳动,时快时慢,毫无章法。
“魔气在反抗。”陈石的脸色沉了下来,“这镇魔散等级太低,压不住这么强的魔气,反而刺激它暴走了。”
林风的手僵在半空。
他看着苏婉儿痛苦的样子,突然想起碧水精怪炸开的瞬间。那道蓝色的身影在白光中消散时,似乎就是为了护住苏婉儿——当时魔修首领的骨杖正对着她的后心,若不是碧水精怪用灵力炸开阵法缺口,此刻倒下的恐怕就不只是苏婉儿的灵力了。
那只总是跟在苏婉儿身后的水系精怪,用自己的命换了她半条活路。
可现在,他们连这半条活路都快抓不住了。
“我去找药!”林风猛地站起身,赤焰魔鼠立刻窜到他脚边,“火龙岛既然是火系门派的地盘,肯定有种能克制魔气的灵草,比如冰魄花或者寒心草……”
“你疯了?”王铁柱一把拉住他,“外面全是魔修,你现在出去就是送死!”
“那怎么办?”林风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看着她死吗?”
王铁柱被问得一噎,张了张嘴,最终却只是重重一拳砸在地上,闷声道:“我去。”
“你也不能去。”陈石摇头,指了指他流血的腿,“你的伤比我重,出去也是拖累。还是我去,土系法术擅长隐匿,不容易被发现。”
“不行。”林风立刻否决,“你的土盾是我们现在唯一的屏障,你走了,这山洞根本挡不住魔修。”
三人面面相觑,山洞里突然陷入死寂,只有苏婉儿压抑的呻吟和洞外隐约传来的骨杖敲击声。那声音像只无形的手,一点点攥紧了每个人的心脏。
林风低头看着苏婉儿。
她的眼皮上也爬上了黑色的纹路,原本清亮的眸子此刻紧闭着,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在做什么可怕的梦。林风突然想起她上次在东海渔村,为了帮碧水精怪清理鳞片上的魔气,蹲在沙滩上整整一个时辰,指尖被海水泡得发皱也没吭声。
那时她笑着说:“水系精怪最通灵性,你对它好,它就会拼了命护着你。”
现在想来,这句话又何尝不是在说她自己?无论是探案时冲在最前面破解阵法,还是战斗时用身体护住队友,她总是在默默付出,像条安静流淌的河,看似柔软,却有着能穿石的韧性。
可这条坚韧的河,现在快要干涸了。
“我去。”林风再次开口,声音平静了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的木系法术能感知灵草的气息,找起来最快。赤焰魔鼠是火系,能帮我避开低阶魔修。你们留在这里,陈石加固屏障,铁柱……你照看婉儿。”
王铁柱还想反对,却被林风按住了肩膀。
“我们不能让碧水精怪白死。”林风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更不能让婉儿有事。”
王铁柱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重重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玉瓶:“这是我仅剩的回春丹,你带上。实在找不到药就回来,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林风接过玉瓶,塞进怀里,又摸了摸苏婉儿冰冷的手。“等我回来。”他低声说,像是在对她说,又像是在对自己保证。
赤焰魔鼠蹭了蹭他的裤腿,率先窜向洞口。陈石抬手撤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林风钻出去的瞬间,身后的土墙立刻重新合拢,将山洞的微光和苏婉儿的呻吟都锁在了里面。
外面的风很冷,带着火山灰的呛人气味。
林风深吸一口气,将腰间的匕首握紧。赤焰魔鼠已经窜了出去,火红的身影在黑暗中闪了闪,示意他跟上。
他没有回头。
因为他知道,自己必须回来。
不仅为了苏婉儿,为了碧水精怪,也为了那些还在山洞里等他的伙伴。他们已经失去了太多,不能再失去任何一个人了。
夜风穿过峡谷,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林风跟着赤焰魔鼠的身影,一步步走向黑暗深处,靴底踩过碎石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不知道前方有多少魔修在等着,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克制魔气的灵草。他只知道,自己必须往前走。
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也得闯一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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