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儿的水镜在破院上空微微震颤，镜光折射下，那道刻在正房墙上的阵法轮廓愈发清晰——黑红色的符文如活蛇般游走，每道纹路末端都凝结着豆大的魔气，正随着日头升高缓缓蠕动。
“是‘聚魔阵’。”苏婉儿指尖划过水镜边缘，镜中阵法突然亮起几处节点，“截教的入门阵法，能聚集周遭魔气供魔修修炼，但若阵眼失控，会反过来吞噬阵内生灵。”
林风蹲下身，指尖轻触地面那道残留的黑痕——触感冰凉，带着刺人的恶意，与当初杀害父母的魔气同源。赤焰鼠从他袖袋里探出脑袋，鼻尖抽动两下，突然对着正房门槛龇牙咧嘴，尾巴尖的火苗不安地跳动。
“里面有人。”王铁柱握紧腰间的金剑，剑柄上的“乾”字符文在阳光下泛着微光，“刚才踹门时，我好像听见里面有响动。”
三人交换眼神，林风将清心玉握在掌心——这枚玉佩是紫霞所赠，能在三尺内驱散低阶魔气，此刻正微微发烫，显然阵内魔气已浓到不容忽视。他对苏婉儿点头：“你控阵眼，我和铁柱破门，见机行事。”
苏婉儿水袖轻挥，三道水纹符无声落在院角，符纸触地即融，化作层薄冰覆盖住可能藏人的柴堆与水缸。王铁柱深吸口气，金系灵力灌注双腿，猛地冲向正房木门——那扇朽坏的木门本就摇摇欲坠，此刻被他全力一撞，竟带着木屑倒飞进屋内，撞在对面墙上发出巨响。
烟尘弥漫中，阵法突然剧烈闪烁，墙上的符文如泼了血般赤红，一股腥甜的气息扑面而来。林风紧随其后冲进屋内，只见堂屋中央的地面塌陷出个半丈见方的土坑，坑底铺着层黑布，上面躺着三具蜷缩的躯体——正是揽仙镇失踪的村民，他们双目紧闭，面色青黑，胸口微弱起伏，显然被魔气侵蚀得不轻。
“还有一个！”苏婉儿突然喊道，水镜已悬至东厢房门口，镜光里映出个穿黑衣的身影正翻窗欲逃。王铁柱反应最快，足尖一点跃上灶台，金剑脱手飞出，擦着那人的脚踝钉在窗棂上，将其半个裤腿死死钉住。
“啊！”黑衣人痛呼一声摔在院外，挣扎着想扯断裤腿，却被赶出来的林风用困妖绳缠住手腕。他戴着张青铜面具，看不清面容，只听声音嘶哑如破锣：“你们是五派的人？”
“少废话！”王铁柱踏碎窗框跃出，一脚踩住他的后背，“说！为什么抓村民？这阵法是给谁准备的？”
黑衣人突然怪笑起来，笑声里带着说不出的诡异：“晚了……阵眼已经动了，他们……很快就会变成上好的‘养料’……”
话音未落，正房突然传来“轰隆”一声闷响。林风转身冲回去，只见那聚魔阵的符文已脱离墙面，如蛛网般罩向坑底的村民，最靠近阵眼的老者突然抽搐起来，指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乌黑尖利。
“婉儿！”林风急喊。
苏婉儿早已掐诀念咒，水镜悬至阵法正上方，镜中涌出的水流如利剑般斩向符文节点。但那些魔气凝结的符文极韧，水流斩上时只激起片黑雾，转瞬又恢复原状。“不行！阵眼被他们用村民精血加固过，普通水系法术破不了！”
林风看向坑底——村民们的衣襟下渗出黑血，显然已开始魔化。他突然想起紫霞教的“借势”之法，猛地咬破指尖，将血珠弹向赤焰鼠：“小火，烧节点！”
赤焰鼠会意，猛地喷出道火线，却在触到符文的瞬间被弹开——魔气与火焰碰撞，竟激起片更浓的黑雾，呛得林风一阵咳嗽。
“用这个！”王铁柱突然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里面是块巴掌大的硫磺石，“乾元山采的，专克阴邪玩意儿！”
林风接过硫磺石，只觉入手滚烫，隐约能闻到股刺鼻的气味。他想起师父说过的五行生克——火能生土，土能克水（魔属阴水）。他立刻将灵力注入硫磺石，同时对赤焰鼠喊道：“再喷一次火！”
这一次，赤焰鼠的火线裹着硫磺石碎屑冲向符文，那些黑红色的纹路触到硫磺火星，竟像被泼了沸水般剧烈冒烟，发出“滋滋”的声响。苏婉儿趁机加大水系灵力输出，水镜中涌出的不再是水流，而是带着冰晶的寒气，瞬间冻结住冒烟的节点。
“就是现在！”林风纵身跃入坑底，清心玉贴在最靠近阵眼的老者眉心。玉佩迸发的白光如涟漪般扩散，老者脸上的青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原本僵直的手指也微微动弹了一下。
阵法失去养料来源，墙上的符文开始黯淡，但仍有最后一道主纹在顽强扭动，眼看就要挣脱苏婉儿的冰封。黑衣人在院外疯狂挣扎：“破不了的！这阵是按《截教秘录》布的，除非……”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王铁柱一脚踹得闭了嘴。但林风已捕捉到关键——《截教秘录》他在紫霞的手札里见过记载，这类阵法的主纹往往与布阵者的精血相连。他抬头看向院外那个仍在扭动的黑衣人，突然对苏婉儿喊道：“锁他的气血！”
苏婉儿立刻会意，一道细如发丝的冰线从水镜射出，缠上黑衣人的手腕。冰线触到他的皮肤，竟瞬间变成黑红色——那是被他自身魔气染的。与此同时，屋内最后那道主纹猛地一震，竟与冰线产生了奇妙的共鸣。
“铁柱，割他指尖血！”林风喊道。
王铁柱虽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拔出金剑，在黑衣人指尖划了道口子。鲜血滴落在地的瞬间，屋内的主纹突然剧烈收缩，像是被无形的手攥住般扭曲成一团，最后“噗”地一声消散在空气中，只留下股焦臭的黑烟。
聚魔阵一破，坑底的村民们呼吸明显平稳起来。林风松了口气，刚想爬上来，却发现老者怀里露出半截黄色符纸，上面用朱砂画着个潦草的“逃”字——是揽仙镇李婶的笔迹，她最擅长画这类平安符。
“他们是被强行带过来的。”林风将符纸小心收好，“这阵法不是为了修炼，更像……在试验什么。”
王铁柱已将黑衣人捆得结结实实，正解他脸上的青铜面具。面具摘下的瞬间，三人都愣住了——那根本不是什么魔修，而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眉眼间竟有几分眼熟。
“你是……张屠户家的二小子？”王铁柱率先认了出来，“去年你还去乾元山求过仙法，怎么会……”
年轻人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直到林风将清心玉递到他面前，他才像是突然回过神，带着哭腔喊道：“是他们逼我的！那些戴黑面具的人抓了我爹娘，说不按他们说的布阵，就把我全家变成怪物……”
苏婉儿的水镜在他说话时悄然悬至他头顶，镜光映照下，他脖颈处有道极淡的黑气——不是修炼出的魔气，而是被强行种下的“控心咒”，属于截教的低阶邪术。
“那些黑面具人在哪？”林风追问，“他们让你布这个阵，到底想做什么？”
“我不知道……”年轻人用力摇头，眼泪混着冷汗滚落，“他们说……说要看看‘凡人与魔气的相性’，还说等试验完了，就把我们都带去骷髅山……”
骷髅山。
这三个字让林风心头一沉。他想起紫霞手札里的记载，骷髅山白骨洞本是截教分支，封神战后虽归顺阐教，但历代都有弟子暗中修炼禁术。若真是他们在背后搞鬼，事情恐怕比想象中更复杂。
王铁柱将黑衣人捆在院角的老槐树上，用金剑划了道符印防止他逃跑。苏婉儿正用水系法术为坑底的村民们梳理经脉，试图驱散残留的魔气。林风站在破院中央，望着墙上阵法消失后留下的淡痕，突然觉得这处看似普通的破院，像个张开嘴的陷阱，而他们只是掀开了最外层的伪装。
赤焰鼠蹭了蹭他的裤腿，鼻尖指向东厢房——那里的门槛下，似乎还藏着什么东西。林风走过去，用剑鞘拨开朽坏的木板，发现底下埋着个黑陶坛，坛口封着的黄布上，赫然印着半截截教令牌的图案，与之前在地头发现的一模一样。
“看来这只是个开始。”林风将陶坛收好，拍了拍手上的灰，“得尽快把村民送回揽仙镇，然后……去骷髅山看看。”
阳光终于完全照进破院，驱散了大部分阴霾，但林风知道，这道阳光驱散不了中洲大地上正在蔓延的阴影。他抬头望向骷髅山的方向，那里的天空似乎比别处更暗些，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蛰伏在云层后，等着择人而噬。
苏婉儿扶着苏醒的老者走出正房，老人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后怕，攥着林风的手反复念叨：“多谢仙长……多谢仙长……”王铁柱则在盘问那个年轻人，试图从他混乱的叙述里找出更多线索。
林风看着这一切，突然握紧了腰间的困妖绳。他想起紫霞说的话——修仙者的道，从来不是躲在山门里打坐，而是要踏入这风雨飘摇的世间，护住身后的凡人烟火。
破院外的官道上，隐约传来马蹄声，是天墉城官府的人到了。林风深吸口气，转身迎了上去——接下来的路，只会更难走，但他不再是那个只能在魔化野猪面前瑟瑟发抖的少年了。
赤焰鼠似乎察觉到他的决心，轻轻蹭了蹭他的手背，发出一声坚定的啾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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