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罗令就蹲在了水车底下。
木轴还在转,可声音不对劲,像是咬着砂子在走。他伸手摸过齿轮凹槽,指腹带回一点黏腻的油渍。他凑近闻了闻,鼻腔里钻进一股甜腥味——不是松脂,也不是村民用的菜籽油。
赵晓曼提着早饭过来,脚步停在两步外。“怎么了?”
“油被人换过。”他说,把布巾裹住那点油渍,攥在手里。
昨晚残玉发烫,梦里闪过一片漆黑的木箱,箱角刻着虫蛀的痕迹。他没看清别的,只记得一股油味直冲脑门,像老屋地窖里埋了多年的棺木油。
他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泥。“今天直播。”
赵晓曼没问理由。这半年,她早学会看他动作下判断。他要是盯着一块石头看三分钟,第二天准能挖出古砖;他要是沉默着收东西,那就是要动手了。
王二狗扛着铁锹从山道下来,老远就喊:“水车又卡了?换塑料齿轮不就完了,费这劲干啥?”
罗令没理他,只把油布收进衣兜,转身往工坊走。
王二狗跟上来,“真不至于,就一破水车,还能值几个钱?”
“它供着六亩田的水。”罗令说,“从明朝转到现在,没坏过一次。”
王二狗闭了嘴。
工坊里,罗令把油布摊在石桌上,用小刀刮下一丁点,放在铁皮片上。他划了根火柴,火苗刚碰油渍,青绿色的焰“呼”地窜起,黑烟直往上冒。
“桐油。”他说。
赵晓曼皱眉:“桐油不是防水防腐的吗?”
“用在棺材、漆器上。”罗令盯着火焰,“不用在活木上。它招蠹虫,三年内必蛀空。”
他抬头看王二狗:“谁最近碰过水车?”
“就老李头擦过一次轴。”王二狗挠头,“说是镇政府发的‘专用养护油’,还特意叮嘱别乱说。”
罗令冷笑:“镇政府没发过这东西。”
他掏出手机,打开直播。镜头对准铁皮片上残油,火还没灭。
“大家看。”他说,“这油烧出来是青火黑烟,是桐油。先民修水车,用松脂混草木灰,防潮又透气。桐油一上,木头闷住,虫子往里钻,不出三年,整架水车就得散架。”
弹幕慢慢浮上来:“故意的?”“谁这么缺德?”“是不是上次那个专家?”
罗令没答,只把残玉贴在桌角,闭眼。
梦来了。
画面短促:一个穿粗布衣的人蹲在作坊里,手里搅着一锅松香,旁边摆着草木灰坛子。他把油刷在木轴上,水流声清亮,齿轮咬合如咬豆子般干脆。下一秒,画面跳转——一只戴着白手套的手拧开铁皮桶,油液漆黑,倒进木槽。镜头拉近,木纹里已有细孔,像被针扎过。
他睁眼,对赵晓曼说:“不是保养,是毁坏。”
王二狗瞪大眼:“那桶……是不是跟上次汉墓那个一样?”
罗令点头。
他让王二狗翻三年前的新闻。王二狗掏出手机,手指划了几下,找到一条旧报道:赵崇俨站在汉墓修复现场,身后堆着漆器,手里拿着一桶油,标签被刻意挡住,但油色乌亮,正和眼前这摊残油一模一样。
“找到了。”王二狗声音发紧。
罗令把截图放上直播画面,旁边并排摆上自己烧油的视频。“三年前,他用这种油处理汉墓漆器,说是‘特制防腐剂’。后来那批漆器在运输途中全被虫蛀,内部空心。举报人说,油是地下作坊灌装,无厂名无批号。”
弹幕炸了:“文物贩子!”“拿古法当实验品?”“水车也是文物,他想毁了村子的根!”
赵晓曼轻声说:“他想让我们自己换塑料件,彻底断了古法传承。”
罗令点头:“一旦换了现代材料,水车就不再是文物,只是个工具。他就能说‘无保护价值’,下一步,就是拆。”
王二狗一拳砸在桌上:“狗日的,真把我们当傻子耍!”
罗令没说话,只把手机转向镜头:“这桶油是谁送的,谁收了钱,我不点名。但今天起,水车养护,只用山里松脂,只用村里人手。”
他站起身,往外走。
“去采松脂。”
山南坡有老松林。罗令带人砍下三棵枯树,割开树皮,接住流出的琥珀色树脂。赵晓曼在一旁教村民过滤杂质,用细纱布反复挤压,直到油液清亮。
“松脂三成,草木灰七成。”她说,“灰要取灶底老灰,吸湿强。”
王二狗第一个动手调油。他把松脂加热化开,慢慢拌进草木灰,搅成糊状。那味道冲鼻,可闻着踏实。
他们抬着新油回到水车旁。罗令拆开主轴,木芯露出来,果然有细小蛀孔。他用细针挑出虫屑,一点点清理。
“还好发现得早。”他说。
村民围在边上,有人递布巾,有人递工具。没人再提换塑料。
油涂上轴,齿轮重新咬合。罗令踩动踏板,水车缓缓转起。
声音变了。
不再是沉闷的“咯吱”声,而是清脆的“咔哒、咔哒”,像溪水跳过石阶。
直播镜头对准齿轮,特写咬合处,油膜均匀,无杂渣。弹幕刷屏:“这才是活的非遗!”“学了!我们村也有老水车!”“举报那个专家!”
罗令没看弹幕。他蹲在轴边,手指摸过每一寸木纹。
赵晓曼走过来,递了杯热水。“他不会罢休。”
“我知道。”他说。
“那你还直播?不怕他反咬?”
“咬吧。”他抬头,“他越咬,越说明我们踩到他痛处。”
王二狗在边上咧嘴笑:“狗子我今天也算文化人了,懂什么叫‘松脂三成’!”
罗令也笑了下,站起身。
他把残玉贴回胸口,指尖在玉面轻轻划过。
昨夜梦里,那股油味还在。
可这次,他闻到了松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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