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令追进竹林时,脚底踩断了一根枯枝。声音不大,但在寂静里格外清晰。他停下,耳朵捕捉风中的动静。前方二十米,一道黑影踉跄扑倒,撞得竹竿轻晃,铜铃闷响了一声,又归于沉寂。
他放轻脚步,右手摸了下脖子上的残玉。它还是凉的,贴在皮肤上没有半点反应。他知道这不代表安全——梦里的线索从不主动给,只在他触碰到古物或特定地点时浮现零碎片段。现在靠的是记忆,是小时候在村中游走时听老人讲过的那些巡夜路线。
刘大虎没走主道。他斜插进一片密竹区,那是旧时守夜人用来甩开追踪的“断踪路”。罗令蹲下身,借着微光看清地面有几处断竹横陈,切口不齐,显然是人为掰断留下的标记。这是古法记路,只有传人才懂。他顺着标记往前,脚步放得更慢。
突然,前方传来一声闷响,像是重物坠地。罗令加快步伐,绕过一丛老竹,看见一条塌陷的排水沟。沟底躺着一个人,右腿扭曲成不自然的角度,短棍甩在三米外的泥里。刘大虎仰面躺着,额头全是冷汗,咬着牙不吭声。
罗令跳下沟,蹲在他旁边。没去碰他的伤,而是先扫视四周——没有其他人影,也没有陷阱触发的迹象。他掏出对讲机,按下静音键发了三短震,示意王二狗不要跟进。这片区域布过老机关,外人进来容易踩空。
“你逃不掉了。”罗令说。
刘大虎喘着气,嘴角扯了下:“你追得真快。”
“你腿断了,走不远。”
“可我还站着回来过。”刘大虎咳了一声,血丝从嘴角溢出,“我堂弟现在叫你一声‘罗老师’,给你当差。可十年前,是你爹带人砸我家门,说我偷碑。我爹死前还在念,刘家守夜八代,不能断在我手上。”
罗令没接话。他知道那天的事。碑确实压着暗渠,不动会倒灌祠堂。可刘大虎不听解释,半夜撬碑,打伤巡夜人后跑了。这一跑就是十年。
他撕下衣角,蹲着给刘大虎包扎断腿。动作不快,但稳。刘大虎没挣扎,只是盯着他看。
“你包得还挺像样。”他说。
“学过急救。”罗令系紧布条,“你回来不是为了钱。”
“当然不是。”刘大虎冷笑,“我爹临终前说,守夜人能梦见祖村,靠的是那半块玉。玉断,梦断,人就废了。我丢了玉,梦也没了。我这些年到处打听,最后查到是你捡了它。”
“我是捡的。”罗令抬头,“在老槐树根下。”
“可我看见你从我口袋掏走的。”刘大虎声音发颤,“那天我们在树下玩,我睡着了。你翻我衣服,拿走了玉。”
罗令沉默几秒:“我没印象。”
“那你现在做梦吗?”刘大虎盯着他,“梦见古村?看见没人脸的影子?听见铃声报更?”
罗令没否认。
刘大虎闭了闭眼:“我就知道……它认你了。”
“它只在我碰古物时出现。”罗令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可你用了它。”刘大虎睁开眼,“你修校舍,探密道,哪次不是先‘发呆’一会儿?你以为别人看不出?我堂弟早说了,你一摸老墙就走神,回来就知道怎么修。”
罗令没辩解。他知道瞒不住所有细节,但他从不主动说。
“那你告诉我,”刘大虎喘了口气,“陈馆长是不是头?”
“我以为是。”
“他不是。”刘大虎咳出一口血,“他连祭坛门在哪都不知道。真正要星图的人,是你那位‘专家’赵崇俨。”
罗令眉头一动。
“赵崇俨懂古越星象。”刘大虎声音越来越低,“虎符只是开锁的第一步,真正要的是地下祭坛里的‘星图中枢’。那东西能对上天象,定国运。他想用它伪造一批‘天命文物’,卖给境外收藏家,赚十个亿都不止。”
罗令手指微紧。
“陈馆长就是个白手套。”刘大虎咧了下嘴,“负责出报告,走流程,把赃物洗成‘合法出土’。我替他们探路,答应事成后给我五百万,让我带人挖。可我真正想要的,是找回我的梦。”
“所以你来了。”
“所以我输了。”刘大虎仰头看着黑压压的竹梢,“你赢了。可你守得住吗?赵崇俨不会停。他母亲是赵家旁支,当年私奔被除名。他回来,不只是为钱,是为认祖归宗,也是为夺权。你们罗家守八百年,他们赵家……也等了八百年。”
罗令没动。他想起赵晓曼曾提过,赵家族谱里有个被划掉的名字,说是远房女,嫁去了外省。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来,正是赵崇俨的母亲。
刘大虎忽然抬起手,在泥地上划了几道。三短,缺一长。划完最后一笔,手垂了下去。
罗令低头看懂了。那是守夜人“失职”暗语——信物已失,血脉断绝。
他正要说话,刘大虎突然抽搐了一下,头歪向一边,没了呼吸。
罗令坐了片刻,伸手探他鼻息。确认死后,他慢慢站起身,低头在刘大虎口中摸索。舌尖抵到硬物,他小心抠出一块湿透的纸片——照片被咬碎了,只剩一角,上面有极小的字迹:“赵崇俨知梦,他也在等星图对位。”
他把残片收进衣袋,掏出手机拨通赵晓曼。
“查一下赵家族谱。”他说,“赵崇俨母亲是不是赵家远房女,因私奔被除名?”
电话那头安静几秒。
“是。”赵晓曼的声音传来,“她叫赵玉兰,七十年代嫁到省外,婚书上写的是‘自愿脱离宗族’。但我在老账本里发现一笔记录:‘丙辰年,兰女携子归省,欲认祖,拒之。’那是1976年,赵崇俨六岁。”
罗令握紧手机。
“他还回来过。”
“对。”赵晓曼顿了顿,“而且……族规里有一条:‘赵氏旁支,若得星图对位,可重入宗祠,承祭权。’”
罗令闭了下眼。
原来如此。
赵崇俨不是偶然盯上青山村。他等了几十年,就为这一刻。
他挂了电话,蹲回刘大虎身边。看了会儿那张残破的脸,伸手合上他的眼皮。
王二狗带着人赶到时,看见罗令正用竹席裹尸。
“要送派出所吧?”王二狗问。
“不用。”罗令说,“他是错,但不是贼。他是守夜人之后,该归土。”
王二狗没再说话。他走到尸前,默默跪下,磕了个头。
罗令扛起竹席,往老槐树方向走。其他人跟在后面,没人出声。到了树西侧,他挖了个坑,把人放进去,填土,拍实。没立碑,也没烧纸。
他站在坟前,对众人说:“陈馆长倒了,可真正想挖根的人手还没动。从今往后,我们守的不是石头,是人心。”
没人回应。但每个人都站得更直了些。
罗令摸了下脖子上的残玉。它还是凉的。
他转身往小学走。刚走到村口,手机震了一下。赵晓曼发来一条消息:“我比对了铃声暗码。三短铃,缺一长——不只是失职,还是预警。意思是:‘内鬼已在,勿信来者。’”
罗令停下脚步。
他想起刘大虎最后划的那几道线。不是求饶,是提醒。
他抬头看向文化站二楼。窗子亮着灯,赵晓曼还在整理资料。他正要抬步,忽然注意到楼下台阶上放着一只竹篮。
篮子是空的。
他记得早上李国栋说过,老槐树下放篮子,代表虎符安全。
可现在,篮子不在槐树下,却出现在文化站门口。
他快步走过去,蹲下查看。篮子是干的,没有雨渍,也没有脚印。但它被人动过——底部有道新划痕,是用指甲刻的符号。
三短,缺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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