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令把手机塞回裤兜,没再看一眼新增的消息提示。他蹲在暗格外沿,指甲沿着那道刻痕来回划了两下,像是要确认它不是幻觉。风从旗杆底缝钻进来,吹得油布一角微微掀动,族谱纸页轻响。他没去压,也没盖石板,只是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转身走了出去。
村道安静,脚步落在碎石上没发出多大声响。他走得不快,也没回头。身后院子里的蜡烛已经灭了,没人再去点。他知道,真东西不怕晒,但人心不是石头,得自己亮起来。
他一路走到老槐树下,靠着树干坐下。残玉贴着胸口,温的,像还带着体温。他没去摸它,也没闭眼想梦里的图景,只是抬头看着树冠缝隙里的月亮。树皮粗糙,硌着后背,但他没动。刚才那一场对峙,赢了,可他心里空得厉害。赢的不是他,是证据,是逻辑,是别人信不信的事。可他自己呢?他到底在守什么?
茶杯搁在石墩上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什么。赵晓曼没说话,只是在他旁边坐下,把茶往他那边推了半寸。她来得悄无声息,连脚步都没惊起尘土。罗令没看她,也没伸手去接茶,但手指在膝盖上轻轻动了一下。
“你又来了。”她声音不高,像平常上课时那样,平稳,不急。
罗令没应,过了会儿才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你每次做完事,都会来这儿。”她低头吹了口茶,“不说话,也不走,就坐着。”
他没反驳。她说得对。小时候父亲走后,他来过;研究所被排挤,他来过;刚回村代课那阵,他也来过。这棵树下,他从没真正走出过。
“今天不一样。”他说。
“我知道。”她点头,“你赢了,可你看起来,不像赢了的人。”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还有点发烫,是刚才握残玉太久留下的。他想起直播里那些弹幕,有人骂,有人信,有人喊他英雄。可他一点都不觉得重了,反而轻得像是踩在云上,脚不沾地。
“我守住了帛书。”他说,“也堵住了他们的嘴。可我突然在想,如果没人来抢,没人质疑,我还守得住吗?”
赵晓曼没立刻答。她把茶杯放在腿上,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
“你记得那天升旗吗?”她问,“国旗升到顶的那一刻,地裂开了。你踩的位置,是昨夜石子没倒的地方。那是你梦里看过的,对吧?”
他没否认。
“可你没告诉任何人。”她说,“你一个人做了决定。你不怕错吗?”
“怕。”他声音低下去,“但我更怕拖。越拖,越不敢动。”
她轻轻“嗯”了一声,像是在回应,又像是在记下什么。然后她转过头,看着他:“可你现在在怕别的。”
他没躲开她的目光。
“你在怕,自己守的只是石头、纸、字。”她说,“怕守了一辈子,最后发现,根不在土里,也不在玉里,而在你一个人的心里。”
他喉咙动了动,没说话。
“可你错了。”她声音轻了点,“你守的从来不是死的东西。你修校舍,王二狗跟着学古法砌墙;你查符号,孩子们在本子上画;你站在旗杆下,全村人都来了。你守的不是过去,是你让这些人,愿意一起回头看看。”
她顿了顿,把茶又往前推了推:“你守的,是我们。”
他猛地抬头。
月光落在她脸上,眼睛亮得像能照进人心。他忽然觉得胸口发紧,像是压了很久的东西,被一句话轻轻撬开了条缝。
他低下头,手指慢慢攥紧了残玉。这次不是为了入梦,也不是为了看图,而是为了抓住点什么——抓住此刻的温度,抓住她说“我们”时的声音。
“爸。”他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守住了。”
他没哭,但眼眶发热。他知道父亲听不见,可他得说。这话憋了太久,从研究所被调走那天,从回村代课那天,从第一次梦见古村图景那天,就一直压着。
“你跟我说,根在,人就在。”他继续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风听,“可我一直以为,根是树,是碑,是地下埋的东西。我怕它被人挖走,怕它烂在土里,怕它没人认得。所以我拼命守,一个人守。”
他停了一下,手指在残玉边缘来回摩挲。
“可现在我明白了。”他声音稳了些,“根不是死的。它是王二狗夜里打的手电,是孩子们早读的声音,是你站在讲台上,说‘这课我来上’。是你手腕上的玉镯碰到帛书时,那一闪的光。”
他抬头,看向小学的方向。国旗还在风里轻轻摆动,旗杆底座的裂口没合上,像一张张开的嘴,等着人说话。
“我以前觉得,守护就是不让东西丢。”他说,“现在才知道,守护是让这些东西,活过来。”
赵晓曼静静听着,没打断。她只是把茶杯递到他手里。
他接过,喝了一口。茶不烫了,但暖。
“你有没有想过,”她忽然问,“为什么是罗家,是赵家?为什么偏偏是我们?”
他摇头。
“不是因为我们姓什么。”她说,“是因为我们愿意留下来。别人可以走,我们可以不走。你回来了,我也留下了。这不是命定,是选择。”
他看着她,忽然笑了下,很轻,但不是苦笑。
“所以……”他声音低,“我不是非得一个人扛。”
“你从来不是。”她说。
他没再说话,只是把残玉从脖子上取下来,放在掌心看了会儿。青灰色的断口,像一道未完成的线。他想起小时候第一次梦见古村,满地残瓦,没人影,没声音,只有风在吹。那时他以为,那是过去。
现在他知道,那是未来还没长成的样子。
他把玉重新挂回去,动作很慢,像是在确认它还在。
“我以前总怕。”他说,“怕守不住,怕辜负,怕有一天,这片地什么都不剩。可我现在不怕了。”
“为什么?”
“因为我不再是替谁守。”他抬头,看着她,“我是为自己守。为我们守。”
她没说话,只是轻轻靠了过来,肩膀挨着他的肩膀。两人并排坐着,谁都没动。
远处小学的国旗还在飘,旗杆底座的铜片在月光下泛着微光。暗格开着,族谱压在帛书上,没人去锁。真东西不怕晒,人心也不怕亮。
罗令低头,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甲缝里还有点灰,是从刻痕里抠出来的。他没擦,也没洗。
他知道,明天还得去校舍看墙基,王二狗说新发现了一段石阶,可能是古道入口。李国栋早上提过,族谱里有个名字,和帛书上的符号对得上。赵晓曼已经整理好教学笔记,准备带孩子们读古越歌谣。
事情没完。
他抬起手,轻轻碰了碰胸口的残玉。
玉是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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