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姿态极其扭曲,双臂大张,五指如钩深深抠入泥土,一条腿僵直蹬出。
另一条腿怪异地反折在身下,仿佛在生命最后一刻爆发出难以想象的痛苦挣扎。
他身上粗布短褂多处焦黑破裂,露出底下同样炭化龟裂的皮肉。
但与赵铁匠彻底化为焦炭不同,这汉子的躯干大部分尚能辨出人形。
只是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被高温瞬间炙烤过的深红与焦黑交织的斑驳。
缕缕混杂着硫磺味的青烟正从他口鼻和胸腹的破口处袅袅升起。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的面部,双眼圆睁,眼珠浑浊爆裂,凝固着无边的惊恐和痛苦。
嘴巴大张成一个绝望的黑洞,仿佛那声撕裂黄昏的尖叫正是他最后的气息。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布裙、鬓发散乱的妇人瘫坐在堂屋门槛上。
浑身筛糠般颤抖,脸色惨白如鬼,正是李寡妇李红玉。
她死死抱着一个七八岁、同样吓得面无血色、死死捂住嘴巴不敢哭出声的小男孩。
她眼神涣散,直勾勾地盯着院中的尸体。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抽气声,显然惊吓过度,连尖叫的力气都已耗尽。
“是......是王樵夫......王......王大石!”
一个认出尸体的镇卫声音发颤。
苏明迅速扫视现场。
院内并无明显打斗痕迹,只有死者挣扎时蹬出的几道深沟。
他蹲在尸体旁,目光第一时间落向死者的脚底。
一只草鞋在挣扎中脱落,露出光着的脚板。
果然!
在沾满泥土的脚板心正中,一个与赵铁匠足底极其相似、但似乎更为完整的诡异星图赫然在目!
同样由暗红微光的点痕构成,线条扭曲盘绕,散发着微弱却令人心悸的邪异气息。
这星图似乎刚刚烙印完成,边缘甚至还能看到一丝皮肉被灼烧的焦痕。
“又是星图!”
姜若兰倒吸一口凉气,立刻上前。
再次取出银针玉髓片,同时指尖翠绿灵力探向尸体。
“体表高温灼伤严重,但......同样有内部爆发的痕迹!能量残留......和赵铁匠同源!”
“都是那种狂暴的星辰之力混合硫磺地火气息!只是......这次的爆发似乎......被什么干扰了?威力减弱了?或者......目标的生命力更强?”
“干扰?”
叶启灵目光如炬,迅速扫视四周。
土灵珠感应地气,木灵珠感知生机。
她目光落在死者那双深深抠入泥土、指甲翻裂流血的手上。
又看向他蹬出的那条僵直的腿,以及那条反折的腿。
“他......在抵抗!他在爆炸发生的瞬间,试图用身体的力量对抗那股由内而外的冲击?”
这个推测让她心头寒意更甚,需要何等强悍的求生意志和体魄。
才能在那种毁灭性的力量下做出如此挣扎?
子无双的凌音笛发出低沉的呜咽,他闭目凝神,笛孔仿佛在捕捉空气中无形的涟漪。
“怨念......极其强烈的不甘和......愤怒!还有......一丝......很淡很淡的......木灵气息?就在尸体附近残留......”
他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困惑。
“木灵气息?”
姜若兰立刻警觉。
“难道是......”
“是......是姜大夫!”
瘫坐在门槛的李寡妇李红玉仿佛被这个词刺激,猛地回过一丝神,声音嘶哑尖利地哭喊起来。
“是姜大夫!他......他刚才来过!他给我儿看完病刚走......王大哥......”
“王大哥是来给我送柴火的......他刚进院子......还没说两句话......就......就......”
她语无伦次,恐惧地看向院外某个方向。
“姜大夫?”
苏明眼神锐利如刀。
“哪个姜大夫?”
“姜......姜远!镇东头济世堂的姜大夫!”
李红玉抱着儿子,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他......他刚走没多久......王大哥就......呜呜呜......”
她再次陷入崩溃的哭泣。
姜远?
济世堂?
叶启灵、子无双、姜若兰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个名字,以及“大夫”的身份,瞬间在死者的“木灵气息”和惨剧之间,拉出了一条极其刺眼的连线。
“济世堂姜远?”
叶启灵看向柳承恩镇长,后者在几个镇民的搀扶下。
也踉跄着赶到了院门口,脸色比死人好看不了多少。
“是......是姜远......”
柳承恩喘息着,眼神复杂。
“他......他在镇上行医十几年了,医术......是不错的......为人......也算和善......怎么会......”
“刚走没多久?”
苏明站起身,玄衣在暮色中无风自动,一股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
“方向?”
李红玉颤抖地指向通往镇中心的一条小路。
“就......就往那边......”
“无双,启灵,你们留下保护现场,安抚李寡妇,仔细探查这星图与赵铁匠的差异。”
苏明语速极快,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若兰,你懂医术药理,随我去一趟济世堂!”
“好!”
叶启灵和子无双同时应声。
叶启灵腰间的金、木灵珠同时亮起微光,一道柔和的、带着安抚力量的气息悄然扩散。
试图稳定李红玉母子的心神,同时她警惕地扫视着院落的每一个角落。
子无双则手持凌音笛,立于院中,清冷的目光如同实质,感知着每一丝能量的细微波动。
姜若兰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疑与作为同姓医者本能的排斥感,点了点头。
“明白!”
苏明不再多言,身形一晃,已如鬼魅般掠出院门,循着李红玉所指的方向疾驰而去。
姜若兰粉裙飘动,紧随其后。
两人速度极快,几个呼吸间便消失在昏暗的小巷尽头。
济世堂位于镇东,是一座临街的、带着小小后院的青砖瓦房。
门前挂着一块半旧的木匾,上书“济世活人”四个楷字。
此刻,医馆大门紧闭,门缝里透不出一丝光亮。
在愈发深沉的暮色中显得格外冷清孤寂,与小镇弥漫的恐慌气氛格格不入。
苏明在医馆斜对面的阴影处停下脚步,如同融入黑暗的石雕。
混沌之力内敛,感知却如同无形的蛛网,瞬间覆盖了整个医馆及周边区域。
“里面有人!”
他声音压得极低,只有身旁的姜若兰能听见。
“气息平稳,但......心跳很快!”
姜若兰也凝神感应,她的青木灵蕴术对生机变化尤为敏感。
“嗯,在后院厢房。情绪似乎......有些波动!”
就在这时,济世堂紧闭的大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拉开了。
一个身着洗得发白的青色长衫、身形略显清瘦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
他面容端正,带着几分书卷气,眉眼间有着医者特有的温和。
只是此刻,这温和之下似乎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和......
忧虑?
正是济世堂的主人,姜远!
他并未立刻离开,而是站在门口,似乎有些心神不宁地左右张望了一下。
还下意识地抬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
就在他整理袖口的瞬间,借着医馆门廊下悬挂的一盏昏黄灯笼的光芒。
苏明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清晰地捕捉到一抹极其微弱、一闪即逝的星芒!
那光芒并非来自灯笼,而是从他青色长衫的袖口边缘透出。
带着与死者足底星图同源的、冰冷邪异的暗红光泽!
快得如同幻觉,若非苏明目力惊人且全神贯注,几乎无法察觉。
姜远似乎并未发现阴影中的窥视者,他轻轻叹了口气。
转身将医馆大门仔细锁好,然后朝着镇中心广场的方向,步履略显沉重地走去,身影很快融入昏暗的街巷。
“他袖口......”
姜若兰也看到了那抹稍纵即逝的诡异星芒,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寒意。
“那光......和死者脚底的星图......”
苏明眼神幽深如寒潭,玄衣上的符文仿佛感应到主人升腾的杀意,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跟上去!”
他声音冰冷。
“看他要去哪里!”
两人如同两道无声的影子,悄然缀在了姜远的身后。
姜远并未走远。
他穿过几条冷清的巷道,竟又回到了刚刚发生惨剧的镇中心广场附近。
此刻广场上人群虽已散去大半,但空气中弥漫的焦糊味和硫磺腥气依旧浓烈。
压抑的哭泣和议论声还未完全平息。
焦黑的空地旁,赵铁匠的残骸已被草席覆盖,但那股死亡的气息依旧盘桓不去。
姜远并未靠近那片空地,而是在广场边缘一棵枝干虬结的老槐树下停下了脚步。
树下阴影里,站着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淡紫色襦裙的少女,身姿窈窕,秀发如云。
只是背对着苏明他们的方向,看不清面容。
她似乎正在低声啜泣,肩膀微微耸动。
姜远快步走到少女身边,从袖中取出一方素白的手帕,动作轻柔地递了过去。
他微微倾身,似乎在低声安慰着什么。
声音很轻,隔着一段距离,即便是苏明也只能捕捉到模糊的只言片语。
“......莺儿......别怕......有姜叔在......没事的......”
姜远的声音温和依旧,带着一种长辈的关切。
那被称作莺儿的少女接过手帕,擦了擦眼泪,微微侧过脸。
月光短暂地照亮了她半边脸庞——
肌肤胜雪,眉眼如画,带着一种养尊处优的精致,只是此刻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正是镇长柳承恩的独女,柳莺儿!
“姜叔......我爹......我爹他吓坏了......赵伯伯他......还有王叔......太可怕了......”
柳莺儿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哭腔和恐惧。
“那......那星图......到底是什么东西?下一个......下一个会是谁?会不会是......”
她惊恐地捂住了嘴,不敢再说下去。
姜远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温言道。
“别胡思乱想。镇长吉人自有天相。”
“这......这或许是某种罕见的疫病,或者......是山里的精怪作祟。姜叔会想办法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广场中央那片焦黑的区域,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有悲悯,有忧虑,但似乎......
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就在这时,姜远抬起的手,衣袖再次微微下滑了一寸。
一直死死盯住他的苏明和姜若兰,瞳孔同时猛地一缩!
在姜远的手腕内侧,靠近袖口的地方,赫然有一道寸许长的、极其新鲜的划伤!
伤口边缘整齐,微微外翻,渗出的血迹已经凝固,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
更让两人心头剧震的是,在那道伤口周围。
皮肤上竟然浮现着几道极其细微、若隐若现的暗红色纹路!
那纹路的形态,与死者足底那邪异的星图,竟有几分神似!
“伤......伤口!还有那纹路!”
姜若兰几乎要惊呼出声,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
苏明眼神瞬间冰寒刺骨。
袖口闪过的星芒,手腕的诡异伤口和星图纹路。
案发时出现在现场附近,此刻又在安抚镇长女儿......
所有的线索,仿佛无形的线,都指向了这个看似温润儒雅的镇医——
姜远!
就在苏明体内混沌之力悄然涌动,准备现身质问之际。
一个清冷如玉石相击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突兀地在他和姜若兰身后响起:
“苏明!若兰!有新发现!”
是子无双!
他不知何时竟也悄无声息地潜行到了附近,素白的身影从另一侧的阴影中显现。
脸上带着罕见的凝重,目光直接掠过槐树下的姜远和柳莺儿,落在苏明身上。
“是关于李寡妇的!”
子无双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
“她刚才情绪稍微稳定,说......姜远大夫给她儿子看完病离开时,神情有些恍惚,甚至......不小心打翻了她放在窗台上的一个药罐,药液溅到了他的袖口上!”
“而那个药罐里装的,是......她丈夫生前从星陨神峰深处带回来的一种特殊矿石磨成的粉末!据说......有安神定惊之效,但性极燥热!”
矿石粉末?
星陨神峰?
性极燥热?溅到袖口?
苏明和姜若兰猛地看向远处槐树下姜远那青色的袖口!
之前那抹一闪而逝的星芒......
难道......?
而姜远似乎也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安抚柳莺儿的动作微微一顿,目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觉。
朝着苏明三人藏身的阴影方向,悄然瞥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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