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以一种出乎意料的方式被化解，工作室恢复了表面的平静，甚至因为之前那场无妄之灾，反而赢得了一些同情和关注，接洽的项目比之前更多了。
但苏晚晴的心，却无法真正平静下来。
她感激陆沉渊的帮助，如果没有他，晴空设计可能真的会一蹶不振。可那份感激之中，掺杂了太多复杂难言的情绪。他解决问题的方式，像一把双刃剑，在斩断麻烦的同时，也在她心里划开了一道细微却无法忽视的裂痕。
干净利落，却深不见底。她甚至不敢去细想，他是如何拿到那些照片和录音的，那个叫李茂的人，后来又怎么样了。
这种游走在灰色地带，甚至可能触及法律底线的手段，让她感到不安和恐惧。这与她一直以来的处世原则背道而驰。
这天，工作室接了一个为一家新开业的高端亲子餐厅做整体视觉设计的项目。客户要求高，预算也相对充足，苏晚晴很重视，亲自带着小悠和晓琳去现场勘测，陆沉渊负责开车。
餐厅选址在一个新兴的商业区，周围还在建设，环境有些杂乱。他们测量、拍照、记录，忙活了近两个小时。结束时已是傍晚，天色阴沉，像是又要下雨。
就在他们准备上车离开时，几个穿着流里流气、一看就不是善茬的男人围了上来，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为首的是个刀疤脸，眼神凶狠。
“几位，这地方是我们的‘片区’，你们在这儿搞测量，问过我们了吗？”刀疤脸斜着眼，语气蛮横。
苏晚晴心里一紧，将小悠和晓琳护在身后，强自镇定道：“我们是受餐厅业主委托来进行设计的，有正规合同。”
“业主？我管你什么业主！”刀疤脸啐了一口，“在这儿，就得按我们的规矩来！想在这儿干活，交五千块‘场地管理费’！”
这分明就是敲诈勒索。
小悠和晓琳吓得脸色发白，紧紧抓着苏晚晴的胳膊。
苏晚晴气得浑身发抖：“你们这是违法的！我不会给你们钱的！”
“违法？”刀疤脸和他身后的几个人哄笑起来，“在这片儿，老子就是法！不给钱？那就别怪哥几个不客气了！”说着，几人就摩拳擦掌地逼近，目光不怀好意地在苏晚晴和两个女孩身上打转。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地站在车旁的陆沉渊动了。
他没有像之前那样立刻出手，而是先一步挡在了苏晚晴三人身前，目光平静地看着刀疤脸。
“让开。”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质感，让那几个混混的动作下意识地一顿。
刀疤脸打量了一下陆沉渊，见他身材精悍，眼神冷冽，心里也有些打鼓，但仗着人多，还是硬着头皮道：“你他妈谁啊？想英雄救美？识相的就滚远点！”
陆沉渊没有说话，只是往前踏了一步。
仅仅一步，那股无形的压迫感骤然增强。刀疤脸感觉呼吸一窒，仿佛被什么危险的野兽盯上了。
“最后一遍，让开。”陆沉渊的眼神依旧平静，但那份平静之下，是随时可能爆发的、令人胆寒的力量。
刀疤脸身后的一个混混似乎被激怒了，骂了一句脏话，从腰间掏出一把弹簧刀，“啪”地弹开，就朝着陆沉渊的小腹捅来！
“啊！”小悠和晓琳吓得尖叫出声。
苏晚晴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陆沉渊的动作更快！他侧身避开刀锋，右手如同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扣住了对方持刀的手腕，用力一拧！
“咔嚓！”
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弹簧刀“当啷”落地，那混混的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耷拉下来。
陆沉渊没有停顿，顺势一记凌厉的肘击，重重撞在对方胸口！
“砰！”那混混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倒飞出去，撞在后面的墙上，软软滑落，没了声息。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剩下的几个混混，包括刀疤脸在内，全都吓傻了，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仿佛见了鬼。
陆沉渊抬起眼，目光扫过他们，如同看着一堆死物。
“滚。”
一个字，如同来自地狱的寒风。
刀疤脸浑身一颤，再也生不起丝毫反抗的念头，连狠话都不敢放，和剩下的人连滚带爬地扶起那个昏迷的同伴，屁滚尿流地逃走了，比来时快了数倍。
现场恢复了安静，只剩下风吹过废墟的呜咽声。
小悠和晓琳惊魂未定，看着陆沉渊的眼神充满了后怕和……一丝崇拜。
苏晚晴却站在原地，脸色苍白，身体微微发抖。她看着那个被陆沉渊一击就打昏过去，生死不知的混混，又看了看陆沉渊那双依旧平静无波，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死一只苍蝇的眼睛。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她不是第一次见他出手，但这一次，距离太近，感受也太清晰。那份狠辣，那份对力量的绝对掌控，以及那份对生命的……漠然。
这和她认知中的“解决问题”，完全不同。
陆沉渊转过身，看向苏晚晴，似乎想确认她是否安好。
却对上了她那双充满了震惊、恐惧、以及一种……近乎失望的眼神。
他的心，几不可查地沉了一下。
“没事了。”他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缓和一些。
苏晚晴却猛地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伸过来似乎想扶她的手。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陆沉渊的手僵在了半空。
气氛瞬间变得凝滞而尴尬。
小悠和晓琳也察觉到了不对劲，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良久，苏晚晴才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狂跳的心脏和混乱的思绪，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你把他怎么样了？会不会……”
“死不了。”陆沉渊收回手，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淡，“肋骨断几根，手腕骨折，躺几个月而已。”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描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躺几个月……而已？”苏晚晴重复着这句话，只觉得一股怒火混合着寒意涌上心头，“陆沉渊！这是犯法的！你怎么可以下手这么重？！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报警不行吗？”
陆沉渊看着她，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是那种带着淡淡嘲讽的，看透世事的凉薄。
“报警？”他扯了扯嘴角，弧度冰冷，“等警察来，他们可能已经伤害到你们了。而且，对付这种人，讲道理和法律的代价，往往更高。干净的手段，解决不了脏事。”
又是这句话！
苏晚晴想起他第一次对付工作室门口那些混混时，她也曾质疑过他的手段，他当时也是这样回答的。
原来，他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也一直是这样做的。
“所以，你就可以随意使用暴力？就可以无视法律？这就是你的生存法则？”苏晚晴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拔高，“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刚才那个人真的出了什么事，你怎么办？我们怎么办？”
陆沉渊沉默地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正义感和对他行事方式的排斥。他们之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巨大的鸿沟。
他生活在黑暗和泥沼里，习惯了用最直接、最有效的方式解决问题，哪怕双手沾满污秽。而她，始终站在阳光之下，相信规则，相信正义。
“我不会连累你们。”最终，他只说了这么一句，声音低沉。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了苏晚晴头上。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质问，或许在他听来，更像是一种撇清关系的指责。
她不是那个意思……她只是……只是害怕，只是无法接受。
看着他那张重新覆上冰霜的、看不出情绪的脸，苏晚晴感到一阵无力。沟通是如此的困难，他们仿佛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
“回去吧。”她疲惫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深深的倦意和一道清晰的裂痕。
回程的路上，车内的气氛降到了冰点。小悠和晓琳噤若寒蝉，连呼吸都小心翼翼。苏晚晴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一言不发。
陆沉渊专注地开着车，侧脸线条冷硬。
他将她们安全送回工作室，然后，像往常一样，沉默地走向那个属于他的、阴暗的仓库角落。
只是这一次，苏晚晴没有再看向他的方向。
她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那道裂痕，或许从一开始就存在，只是在一次次的事件中，被逐渐撕开，变得无法忽视。
她需要他的保护和帮助，却无法认同他的方式。
而他，似乎也从未期望过她的理解。
这像是一场无声的战争，在她坚守的原则与他残酷的生存法则之间，悄然拉开了序幕。
(第8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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