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沼泽的夜,浓稠如墨,唯有瘴母花残余的异香和手中微弱的荧光苔藓,指引着前路。阿月指尖的血符威慑犹在,腐尸豺的腥臭逐渐被沼泽更深处的、更加古老阴寒的气息取代。每一步都踏在及膝的冰冷泥泞中,淤泥下仿佛有无数滑腻的生物擦过脚踝,令人毛骨悚然。浓雾在夜色中泛着诡异的磷光,扭曲的树影如同择人而噬的鬼魅。
顾长渊紧握林婉清的手,将她半护在身后,内力运转至双目,勉强看清丈许内的情形。顾七与老常一前一后,将虚弱的三皇子护在中间,刀锋始终向外。阿月走在最前,身影在磷光雾霭中若隐若现,步伐依旧稳定,但顾长渊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呼吸比之前急促了些,方才施展那驱兽血符,消耗定然不小。
“跟紧,前面是‘沉魂渊’,水下有暗流,踏错一步便被卷入深渊,尸骨无存。”阿月的声音穿透雾气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众人心神一凛,更加小心翼翼。果然,前行不久,脚下淤泥渐深,水流声变得湍急而空洞。阿月用长篙仔细探路,不时调整方向,避开一个个隐藏的死亡漩涡。有几次,长篙探入水中,瞬间被一股巨力拉扯,几乎脱手,可见水下暗流之凶猛。
林婉清紧抿着唇,将一枚银针扣在指尖,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她注意到沼泽中的植物开始出现变化,出现了一些叶片边缘闪烁着蓝色微光的诡异水草,以及形如人手、苍白浮肿的奇异菌类。空气中弥漫的腐烂甜腥气中,夹杂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这极不协调的气息让她心头警铃大作。
“小心这些‘鬼手菇’和‘引魂草’,勿碰勿闻。”阿月适时提醒,语气凝重,“它们能惑人心神,牵引亡灵。”
亡灵?众人背脊发寒。在这片死寂的沼泽中,这个词格外瘆人。
突然,前方雾气中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如同无数人窃窃私语的声音,缥缈不定,直钻耳膜。三皇子吓得浑身发抖,死死抓住老常的胳膊。顾长渊也感到一阵心烦意乱,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战场上的厮杀声、同袍的惨叫声。
“紧守灵台!是‘怨灵低语’!屏蔽听觉!”阿月低喝,自己率先用手指堵住耳朵。
众人连忙效仿。但那低语声仿佛能穿透血肉,直接作用于灵魂,即便堵住耳朵,依旧在脑海中萦绕不去,勾起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与悔恨。林婉清眼前仿佛看到药庐大火,父母在火中伸出的手;顾长渊则看到绥远卫城破,百姓流离的惨状……
“唵、嘛、呢、叭、咪、吽……”就在众人心神即将失守之际,阿月口中突然响起一段古老而晦涩的音节,并非佛家真言,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那恼人的低语,如同清泉流淌,洗涤着众人躁动的心神。
这是……山魈族的安魂咒?还是她本族的秘术?顾长渊心中骇然,对阿月的来历更加好奇。
在咒文的力量下,怨灵低语渐渐消散。众人松了口气,皆有种虚脱之感。
“快走,此地不宜久留!”阿月催促道,脚步加快。
又艰难行进了近一个时辰,前方雾气终于开始变淡,地势也逐渐升高,泥泞渐退,露出了坚实的地面。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如同万狼齐嚎的凄厉风声——狼嚎谷近了!
当第一缕天光刺破浓雾,众人终于踏出了死亡沼泽的边缘。回头望去,那片吞噬生命的灰绿色雾墙依旧翻涌,仿佛一张巨大的、不甘的嘴。所有人都有种重获新生的恍惚感,瘫坐在地,大口喘息,浑身沾满污泥,狼狈不堪。
阿月靠在一块岩石上,脸色苍白如纸,取出水囊小口喝着,显然消耗极大。林婉清连忙上前为她号脉,发现她内力空虚,心神损耗严重。
“阿月姑娘,你没事吧?”林婉清担忧地问,取出银针想为她调理。
阿月摆摆手,推开她的手:“无妨,调息片刻便好。此地已是狼嚎谷地界,同样凶险,不可久留。”她目光投向远处那两座如同巨兽獠牙般对峙的山峰,以及中间那条幽深狭窄的峡谷。谷中狂风呼啸,发出凄厉如狼嚎的声响,故而得名。谷内光线昏暗,怪石嶙峋,透着一股蛮荒凶戾的气息。
“狼嚎谷中有何凶险?”顾长渊一边运功驱散体内残余的瘴气,一边问道。
“谷中多猛兽,尤以影狼群最为凶悍,来去如风,狡诈无比。”阿月沉声道,“此外,谷内磁石紊乱,罗盘失效,极易迷失方向。更深处,据说有上古异兽蛰伏,但无人证实。我们需沿谷边缘相对安全的‘猎径’穿行,尽量避开狼群领地和磁异常区。”
休息了约莫半个时辰,众人恢复了些体力,便再次出发,踏入狼嚎谷。
一入谷中,那凄厉的风嚎声便放大了数倍,震耳欲聋,让人心浮气躁。两侧悬崖峭壁如刀削斧劈,投下巨大的阴影。谷底乱石密布,只有一条被踩出的小径蜿蜒向前。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野兽的腥臊气。
阿月依旧在前引路,但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不时停下辨认方向,或用一种特殊的石子在地上留下标记。她的脸色依旧不好,显然还未从沼泽的消耗中完全恢复。
行至午后,山谷一侧出现一片相对开阔的碎石坡。阿月示意众人停下歇息,补充食水。
“按此速度,明日傍晚应可出谷。”阿月望着谷口方向,眉头微蹙,“只是……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怎么了?”顾长渊警觉地问。
“太安静了。”阿月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的崖壁和石林,“影狼最喜在此地伏击猎物,但今日……连声狼嚎都未听到。”
经她提醒,众人才意识到,除了风声,谷中确实死寂得可怕,连常见的鸟兽虫鸣都消失了。
“莫非有诈?”顾七握紧了刀柄。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三皇子突然指着不远处一块巨岩下的阴影,颤声道:“那……那是什么?”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阴影中,似乎半掩着一具……人类的骸骨!骸骨衣衫褴褛,姿势扭曲,旁边还散落着一个破旧的背囊。
老常上前小心查看,片刻后,脸色凝重地回来:“殿下,是具尸骨,死了有些时日了。看衣着……像是军中夜不收的打扮!身上有多处利爪撕咬的伤痕,致命伤在咽喉……是狼群所为。但……”他顿了顿,从背囊中摸出一块沾满泥土的腰牌,擦干净后,脸色骤变,“这……这是……肃亲王麾下‘暗影卫’的腰牌!”
肃亲王的暗影卫?!众人皆惊!肃王的人,怎么会死在这荒僻的狼嚎谷?还被狼群所杀?是追杀他们至此遭遇不测?还是……另有隐情?
阿月快步上前,接过腰牌仔细查看,又蹲下身检查骸骨和周围痕迹,目光越来越冷:“不是狼群。伤口看似狼爪,但力道、角度都不对,是人为伪造的!而且……尸体上有极淡的……‘蚀心草’的气味。”
蚀心草!炼制那种邪丹的关键毒草!
顾长渊与林婉清对视一眼,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肃王的暗影卫,伪造的狼群袭击,蚀心草……这分明是灭口!难道肃王(或者说“鹞鹰”)在狼嚎谷中也有秘密据点?或者,在此地进行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连自己人都要灭口?
“看来,这狼嚎谷,比我们想象的更不太平。”阿月站起身,眼中寒光闪烁,“‘鹞鹰’的爪子,伸得真长啊。”
这个发现,让原本就紧张的局势更加扑朔迷离。狼嚎谷不再仅仅是自然险地,更可能隐藏着“鹞鹰”的又一个秘密巢穴!
“我们还要按原计划穿行吗?”三皇子声音发颤。
“计划不变。”顾长渊斩钉截铁,“但需更加小心。若真在此地发现‘鹞鹰’的据点,或许……是揭开其真面目的又一个机会!”危险与机遇并存,他眼中燃起斗志。
阿月看了他一眼,嘴角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有胆色。不过,一切以安全穿过为首要。跟我来,我们换个路线,避开可能存在的眼线。”
她不再沿猎径前行,而是带领众人攀上一处陡峭的崖壁,沿着一条更为隐蔽、也更为难行的兽道向上跋涉。这条路极其险峻,有时需手脚并用,有时需借助藤蔓荡过深涧。三皇子吓得面无人色,全靠老常和顾七连拖带拽。顾长渊伤势未愈,也走得异常艰难,林婉清始终不离左右。
阿月对地形的熟悉再次令人惊叹,总能找到最稳妥的落脚点。途中,她数次停下,示意众人隐蔽,远远避开几处可能有埋伏或监视点的区域。有两次,他们甚至看到崖下远处有黑影快速掠过,动作迅捷,不似寻常野兽。
天色渐暗,狂风更烈。众人终于抵达半山腰一处天然形成的石窟。洞口被藤蔓遮掩,十分隐蔽。
“今夜在此过夜。此地视野开阔,易守难攻。”阿月拨开藤蔓,率先进入。
石窟内干燥宽敞,有焚烧过的痕迹,似乎曾有猎户或其他人停留过。阿月仔细检查一番,确认安全。
点燃篝火,橘红色的光芒驱散了洞内的阴寒,也映照着众人疲惫而凝重的面孔。狼嚎谷的发现,让气氛更加压抑。
“阿月姑娘,”顾长渊沉吟片刻,开口问道,“你对‘蚀心草’和那种邪丹,了解多少?肃王……不,‘鹞鹰’炼制此丹,究竟意欲何为?控制朝臣?还是……有更可怕的图谋?”
阿月拨弄着篝火,跳动的火焰在她清冷的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光影。“蚀心草,乃至阴至邪之物,配合其他几味奇毒,炼成的丹药,初服可令人精神亢奋,功力暂长,实则缓慢侵蚀心智,损毁根基,最终令人对其产生依赖,沦为施术者的傀儡。‘鹞鹰’掌控此术,其野心……恐怕不止于权倾朝野。”她抬起头,目光深邃地看向跳动的火焰,仿佛看到了遥远的过去,“古籍记载,上古有邪修,以此丹控制高手,布下惊天邪阵,欲夺天地造化……若‘鹞鹰’得其法,后果不堪设想。”
控制高手?布邪阵?夺天地造化?这已远超世俗权谋的范畴!众人听得心惊肉跳。
“必须阻止他!”林婉清握紧拳头,眼中充满决绝。
“当然要阻止。”阿月声音冰冷,“但首先,要活下去,找到他的弱点。”她看向顾长渊,“你手中的‘钥匙’,是关键之一。而狼嚎谷……或许藏着另一个关键。”
洞外,狂风呼啸,如同万狼哀嚎,又似某种不祥的预兆。洞内,篝火噼啪,映照着几张坚定而忧惧的面容。狼嚎谷的夜,注定漫长。而隐藏在这凄厉风声下的秘密,正等待着勇敢者去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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