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落鹰峡到泾川城的那段路,是我此生走过最漫长,也最短暂的一段路。
漫长,是因为萧衍的伤势沉重,我们行进得极其缓慢,每一步都伴随着他的闷哼和压抑的喘息,凛冽的寒风像是能吹散他仅存的生命力。短暂,是因为我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喂水、换药、擦拭他滚烫的额头,感受着他脉搏微弱的跳动,外界的一切仿佛都模糊了,只剩下他沉重的呼吸声和我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当我们这支狼狈不堪、人人带伤的小队终于看到泾川城那并不算雄伟的城墙时,城头守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城门轰然打开,留守的将领和医官蜂拥而出。
萧衍被小心翼翼地抬进城内最好的住所,随军医官立刻进行了更专业的救治。他因失血过多和伤口发炎,陷入了持续的高热和昏睡。
我守在他的床边,衣不解带,亲自照料。擦身、换药、喂药,事无巨细。看着他苍白虚弱地躺在那里,紧闭着双眼,眉头因伤痛而紧蹙,我的心像是被反复揉搓。那个在京城翻云覆雨、在朝堂上叱咤风云、在千军万马前凛然不惧的镇北侯,此刻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
期间,赵铁带领的那支奇兵也陆续有幸存者归来。他们成功烧毁了戎狄大量马匹和部分粮草,给戎狄造成了巨大的混乱和损失。戎狄主力因补给困难和判断失误(以为萧衍已率主力从东侧突围),加之担心朝廷援军赶到,最终不得不悻悻退去。
落鹰峡之围,以一种谁也未曾预料到的方式,被解了。
消息传回京城,举朝震动。
萧衍以身为饵,拖住戎狄主力,再出奇兵焚其粮草马匹,最终在绝对劣势下不仅保全了部分精锐,还迫使戎狄退兵,这无疑是一场堪称经典的、以弱胜强的战例。其胆识、其谋略、其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令无数武将折服,也让那些文臣不得不闭上质疑的嘴巴。
然而,伴随着赫赫战功一同抵达京城的,还有萧衍重伤垂危的消息。
一个月后,萧衍的伤势终于稳定下来,虽然依旧虚弱,但已能下床缓慢行走。我们启程返回京城。
回京那日,皇帝竟亲自率文武百官出城十里相迎。旌旗招展,仪仗煊赫,给予了镇北侯前所未有的殊荣。
萧衍脸色依旧苍白,需要我搀扶才能稳稳站立,但他脊背挺直,接受了皇帝的慰勉和百官的朝贺。他言辞谦逊,将功劳归于将士用命、陛下洪福,对自己重伤之事一语带过。
皇帝皇甫弘亲自扶起他,握着他的手,言辞恳切,眼神中充满了赞赏与……一丝难以捕捉的复杂。
“爱卿为国负伤,实乃朕之股肱,朝廷之柱石!此番大捷,扬我国威,震慑宵小,爱卿居功至伟!朕心甚慰,定当重重封赏!”
场面话说的无比漂亮,周围的官员们也纷纷附和,歌功颂德之声不绝于耳。
然而,在一片喧嚣与荣光之下,我却敏锐地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那些投向萧衍的目光,除了敬佩与感激,更多了几分深深的忌惮。他在军中威望本就无人能及,经此一役,更是如日中天。一个在如此绝境下都能反败为胜、并且对军队拥有绝对掌控力的统帅,对于任何一位帝王而言,恐怕都难以真正安心。
功高震主。
这四个字,如同无形的阴云,悄然笼罩在看似无限风光的凯旋仪式之上。
萧衍显然也感觉到了。他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符合他虚弱身体状况的感激与疲惫,应对得体,但握着我的手,指尖却微微收紧。
我侧头看他,他给了我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我安心。
盛大的迎接仪式结束后,我们回到了镇北侯府。
府门前,萧远山、苏婉清、萧知晴和沈逸风早已焦急等候多时。见到萧衍虽然苍白虚弱但完好归来,苏婉清当场便落下泪来,萧远山也红了眼眶,重重拍着儿子的肩膀,连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萧知晴更是扑过来,先是紧紧抱了抱我,然后又哭又笑地看着她哥哥。
家的温暖,瞬间驱散了朝堂之上那无形的寒意。
然而,夜深人静,只剩下我们两人时,萧衍靠在床头,望着窗外皎洁的明月,忽然淡淡开口:
“知知,这侯府,我们或许住不了太久了。”
我正替他掖被角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他。
他转过头,目光深邃,里面没有刚刚立下不世之功的意气风发,只有一片洞察世事的清明与淡淡的疲惫。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缓缓道,“陛下需要的,是一个能征善战、但又不会威胁到他皇权的臣子。如今的我,在他眼中,恐怕已经有些……过于‘秀’了。”
我握住他的手,感受着他掌心逐渐恢复的温度,轻声道:“无论夫君作何决定,我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他反手握住我,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真实的弧度,将我的手贴在他胸口。
“嗯,”他低应一声,“我知道。”
凯旋的荣耀与喧嚣之下,暗流已然开始涌动。但我们彼此都知道,无论前方是更加显赫的权位,还是急流勇退的淡泊,只要携手同行,便无所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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