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苏女士口中的“妥帖亲事”，以一种让我头皮发麻的速度，被提上了日程。不是什么正式相看，只是一场“恰巧”发生在侯府花园小亭里的“偶遇”。
兵部侍郎家的王夫人带着她的嫡次子，王二郎，过府“拜访”。而我这朵需要“早做打算”的小白花，自然被苏女士“顺便”叫去作陪。
去之前，我把自己捯饬得比平时更素净三分，头上唯一的簪子都选了最不起眼的木簪，力求看起来像棵发育不良的豆芽菜，毫无吸引力可言。
夏竹看着我近乎自毁形象的操作，沉默了片刻，点评道：“小姐，过犹不及。”
我悲愤地看她一眼：“你懂什么！我这叫从源头上杜绝任何被看上的可能！”
然而，当我踏入那方小亭，感受到几道目光齐刷刷落在我身上时，我还是瞬间脊背僵直，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苏女士和王夫人言笑晏晏，目光却时不时在我和那位王二郎身上扫过。
那位王二郎，确实如夏竹情报所说，身量中等，相貌平平，穿着一身簇新的宝蓝色绸衫，显得有些拘谨。他飞快地抬眼看我一下，立刻又红着耳朵低下头去，手指紧张地抠着衣角。
嗯，看起来是挺“老实”的。
可我宁愿他是个纨绔子弟，那样我还能理直气壮地拒绝。面对这种看起来纯良无害的“老实人”，我那些准备好的“茶言茶语”和“浮夸演技”反而有点无处施展，生怕一不小心用力过猛，真把人家吓出个好歹来。
“知意，还不见过王夫人和王公子。”苏女士温和地提醒。
我赶紧上前，规规矩矩地行礼，声音细弱，头垂得低低的：“知意见过王夫人，见过王公子。”
王夫人笑着打量我，眼神还算和善：“这就是温小姐吧，果然是个齐整孩子，瞧着就文静乖巧。”
我内心 oS：装的！都是装的！夫人您擦亮眼啊！
王二郎也跟着拱手还礼，声音跟蚊子哼哼似的：“在、在下王昀，见过温小姐。”
然后，亭子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
苏女士和王夫人开始强行找话题，从天气谈到衣裳料子，再谈到京城新开的点心铺子。我和王二郎就像两个被摆放在那里的精美花瓶（或许我并不精美），全程低头，默不作声。
我感觉到王二郎的目光偶尔会偷偷瞟向我，带着少年人的羞涩和好奇。每一次他看过来，我都感觉像是有针在扎我，让我坐立难安，只能拼命维持着羞涩低头的人设，心里疯狂呐喊：别看我！我不好看！我性格古怪！我饭量还大！
就在我快要被这尴尬的气氛溺毙时，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不远处通往书房的回廊下，不知何时多了一道颀长冷峻的身影。
萧衍！
他穿着一身墨色常服，负手立于廊柱的阴影里，面容隐在光影交错中看不真切，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平静无波地落在亭子这边，落在我……和王二郎身上。
他什么时候来的？看了多久？
我的心猛地一缩，一种难以言喻的窘迫和慌张瞬间席卷了我。
他是在看戏吗？看我如何像个货物一样被展示，看我如何在这尴尬的相亲宴上如坐针毡？
一种莫名的委屈和愤怒涌上心头，却又被他那冰冷的视线压得不敢表露分毫。
苏女士和王夫人似乎也察觉到了萧衍的存在，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笑容也收敛了些许。
王二郎更是紧张得连手都不知道该放哪里了。
整个亭子的气氛，因为萧衍的无声出现，瞬间从尴尬升级为了冷凝。
我死死攥着袖口，指甲掐进掌心。
他到底想干什么？
是来确认我有没有“安分守己”？还是来评估我这颗“棋子”是否还有联姻的价值？
在他的注视下，我感觉自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每一次王夫人看似随意的问话，每一次王二郎偷偷投来的目光，都像是在萧衍冰冷的审视下被无限放大。
我甚至能感觉到萧衍的目光，像无形的丝线，缠绕在我的脖颈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掌控一切的冷漠。
他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
没有阻止，没有赞同。
只是像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冷静地注视着这场因他母亲而起的、关于我命运的微小波澜。
而我，只能在这令人窒息的注视下，继续扮演我的“文静乖巧”，扮演我的“羞涩不安”，如坐针毡，度秒如年。
直到王夫人终于起身告辞，带着那同样松了口气的王二郎离开，那道如影随形的冰冷视线，才伴随着回廊下远去的身影，一同消失。
我瘫软在绣墩上，后背惊出了一身冷汗。
苏女士看着萧衍离开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转而对我温声道：“知意，今日也累了，先回去歇着吧。”
我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那个令人窒息的小亭。
回到听雨苑，我灌下去整整一壶凉茶，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夏竹！”我抓住正在擦拭匕首的夏竹，声音还带着后怕的颤抖，“你看到了吗？哥哥他……他刚才就在那里看着！”
夏竹停下动作，抬眼看了看我，平静地“嗯”了一声。
“他什么意思？他到底同不同意这门亲事？”我急切地追问。
夏竹将匕首归鞘，语气一如既往地平稳无波：
“侯爷的意思，属下不敢妄加揣测。”
我看着她又恢复成那副莫得感情的样子，绝望地松开了手。
完了，连夏竹这里都套不出话了。
萧衍这模棱两可的态度，简直比直接拒绝或者同意更让人抓狂！
我这朵“小白花”，难道真的要等着被随意栽种到某个未知的土壤里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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