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寂静的夜路上行驶,轱辘压过青石板的声音规律而沉闷。我靠在微凉的车壁上,望着窗外掠过的灯火,赵王府宴席上的一幕幕仍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那些探究的、轻蔑的、嫉恨的目光,像细密的针,扎得我坐立难安。孙郎中看似客气实则刁钻的试探,更是让我脊背发凉。而萧衍不容置疑地带我离席的强势,既让我松了口气,又让我感到一种难以言说的憋闷。
我像一件被贴上标签的货物,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审视,被评估,最后被主人一言不发地带走。
委屈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我强行压了下去。有什么好委屈的?能被萧衍这样的人物“标记”,在旁人看来已是天大的殊荣。若不是他,我此刻或许早已被那些豺狼虎豹撕碎。我应该感激,应该庆幸,应该……
“委屈吗?”
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车厢内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猛地转头,对上萧衍深邃的眼眸。他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正静静地看着我。昏暗的光线下,他的面容少了几分平日的冷厉,却多了几分让人心悸的专注。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这个问题太过直接,太过突然,像一把钥匙,试图撬开我紧锁的心门。
该怎么说?
说委屈?那未免太不识好歹。他刚刚才为我解围,用最强势的姿态宣告了他的庇护。我有什么资格委屈?
说不委屈?可那些如芒在背的目光,那些含沙射影的话语,确实让我如鲠在喉。
我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只是抿得更紧。这个问题太过危险,无论怎么回答都可能出错。我垂下眼帘,避开他过于锐利的目光,选择了沉默。
萧衍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他的目光像是有实质的重量,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我能感觉到他在审视我,在评估我的每一个细微反应。他看到了我在宴席上面对周公子挑衅时的无措,看到了我被孙郎中试探时的紧绷,也看到了我在他身后,努力维持镇定,却依旧微微发颤的指尖。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马车仿佛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狭小空间,外面是流动的京城夜景,里面是凝固的、几乎要令人窒息的对峙。
就在我几乎要承受不住这无声的压力,感觉自己快要被这沉默溺毙时,他忽然极轻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很轻,短促,几乎刚发出就消散在空气里,却带着说不出的讽刺,清晰地钻入我的耳膜。
“连真话都不敢说?”他的声音依旧平稳,没有提高半分,却像浸了冰水的鞭子,不轻不重地抽在我的心上,带来一阵尖锐的羞耻和钝痛。
我的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衣袖,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试图用这点疼痛来维持清醒和镇定。他看穿了我的懦弱,我的顾虑,我那点可悲的、上不得台面的小心思。在他面前,我所有的伪装都显得如此拙劣和不堪一击。
“还是觉得,”他再次开口,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内容却字字诛心,“在我面前,连表达情绪的资格都没有?”
我的心猛地一缩,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这句话比直接的斥责更让我难堪。他是在指责我……生分?还是在提醒我,认清自己的位置?
眼眶有些不受控制地发热,我拼命眨着眼,将那股酸涩逼了回去。不能哭,温知意,绝对不能在他面前掉眼泪。那只会显得你更加软弱,更加可怜。
我依旧低着头,沉默像一层坚硬的壳,将我紧紧包裹。除了沉默,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承认或否认,似乎都是错。
萧衍似乎终于失去了耐心,又或者,他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一个懦弱、犹豫、连真实情绪都不敢表达的答案。
他不再看我,重新靠回车壁,闭上了眼睛。车厢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但这一次,空气里弥漫的不再是探究,而是一种……类似于失望的冷意。
“记住今晚。”他闭着眼,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却比任何时候都冷,“记住被人当成猎物打量是什么感觉,记住被人用言语架在火上烤是什么滋味。”
我的身体微微一颤。
“这京城,”他缓缓道,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地上,“从来不是讲道理的地方。它只认得两种东西——权和力。”
“你没有权,也没有力。”他陈述着一个残酷的事实,“所以你站在哪里,你就是谁的附属。你被如何对待,取决于你背后站着的人,愿意为你做到哪一步。”
他的话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精准地剖开了这繁华表象下的弱肉强食。我紧紧咬着下唇,尝到了淡淡的铁锈味。
“觉得不公?觉得憋屈?”他嗤笑一声,“那就让自己变得有价值,有价值到让人不敢轻易动你,或者……”
他顿了顿,终于再次睁开眼,那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刺向我:“就学会如何利用好你背后的人,狐假虎威,有时候也是个不错的生存之道。”
狐假虎威……
他在教我?教我怎么借他的势?
我愕然地抬头看他,完全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这不像他会说的话,更不像他会教我的东西。他不是应该最厌恶这种钻营取巧吗?
他看着我这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嘴角那抹讽刺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些许。
“怎么?觉得我不该说这些?”他语气淡漠,“还是觉得,靠着我的名头在外面横行霸道,很丢人?”
我下意识地摇头。丢人吗?在生存面前,这点面子算什么?我只是……只是没想到他会主动点破,甚至……带着一种近乎纵容的态度。
“今晚我带你来,又带你走。”他不再看我,视线投向窗外流动的黑暗,“就是在告诉所有人,你是我萧衍照着的人。这个名头,就是你现在最大的护身符,也是你唯一的武器。”
“至于怎么用,”他收回目光,重新落在我脸上,那眼神深沉难测,带着一种审视,也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期待?“看你自己的本事。”
马车缓缓减速,最终停了下来。外面传来车夫恭敬的声音:“侯爷,府邸到了。”
萧衍没有再说话,径直起身,掀开车帘,利落地下了车。玄色的衣袂在夜风中划过一个冷硬的弧度,很快消失在侯府大门内。
独留我一人,还僵坐在马车里,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因他最后那几句话而冻结,又在下一秒疯狂地奔流起来。
委屈吗?
他似乎并不需要我的答案。
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并告诉我,在这个事实之下,我该如何自处。
他给了我一个身份,一个“被他照着”的身份。这既是庇护,也是一道考题。
而我,甚至连“委屈”这种情绪,都显得太过奢侈和无力。
我深吸一口气,冰凉的夜空气涌入肺腑,带着一丝清醒的痛感。慢慢松开一直紧攥着、已经有些麻木的手指,看着掌心被指甲掐出的深深印痕。
然后,我扶着车厢壁,有些踉跄地下了车。
抬头望向镇北侯府那威严的匾额,以及门内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我知道,从今夜起,有些东西,必须改变了。
萧衍不需要一个只会感到委屈和害怕的累赘。
他需要的,或许是一个……懂得如何利用“萧衍”这个名字,在这吃人的京城里,努力活下去,甚至能反过来为他带来些许价值的……合作者?
这个念头让我不寒而栗,却又隐隐生出一丝异样的兴奋。
前路依旧迷茫,但方向,似乎清晰了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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