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镇北侯府门前停下,那声“记住这种感觉”如同鬼魅般在我耳边萦绕不散。
“被人放在火上烤的滋味。”
我几乎是逃也似的下了马车,踉跄着站稳,夜风一吹,才惊觉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冰凉地贴在皮肤上。萧衍并未再看我一眼,径直朝着主院的方向走去,玄色的身影很快融入沉沉的夜色,只留下那股若有若无的、令人心悸的沉水香气。
我独自站在原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手脚冰凉。那句“过瘾了吗”像一把钝刀子,还在反复凌迟着我的神经。羞耻,恐惧,还有一丝被彻底看穿后的无力,如同潮水般将我淹没。
夏竹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身后,没有询问,只是静静地提着灯笼,照亮我回听雨苑的路。
一路无话。
回到那个熟悉又破败的院落,关上房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我才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
宫宴上的喧嚣、那些形形色色的目光、皇后的刁难、安平郡主的羞辱、皇甫宸的探究……最后,都凝聚成了萧衍那双冰冷洞悉的眼睛,和他那句轻飘飘的诘问。
过瘾了吗?
我捂住脸,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干涩而凄凉。是啊,有什么好过瘾的?那点畸形的、在绝境中挣扎出的微弱成就感,在他眼中,恐怕滑稽得如同跳梁小丑。
这一夜,我睡得极不安稳。梦里反复出现宫宴的场景,有时是我在背诵《孝经》,台下无数张模糊的脸发出讥讽的笑声;有时是萧衍坐在高高的御座之上,用那双没有任何温度的眼睛俯视着我,问我“过瘾了吗”;有时,那杯他推过来的茶,变成了一杯滚烫的毒药,灼烧着我的喉咙……
第二天,我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准时出现在了书房外。
晨光熹微中,书房的门紧闭着,里面没有任何声响。我站在门外,心跳如擂鼓,比第一次来这里时还要紧张。我不知道等待我的会是什么。是新的惩罚?是更严厉的斥责?还是……更可怕的、我无法想象的“教导”?
就在我胡思乱想、几乎要将自己的衣角绞烂时,书房的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萧衍站在门口,已经换上了一身墨蓝色常服,神情是一如既往的冷峻淡漠,仿佛昨夜马车里那段令人窒息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他目光落在我脸上,扫过我眼下的青黑,没有任何表示,只是侧身让开了通路。
“进来。”
我低垂着头,挪了进去,依旧是那个三步远的“安全距离”。
他没有立刻走向书案,而是停在了那副白玉棋盘旁。
我的心猛地一紧。下棋?在这种时候?
“今日不讲新课。”他撩袍在棋盘旁坐下,示意我对面,“复盘。”
复盘?复什么盘?
我依言坐下,心中忐忑不安。
他执黑,我执白。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落子,而是用手指,在棋盘上,将昨日宫宴的几处关键“交锋”,一一摆了出来。
他落下一子,代表皇后的第一次发问。
我落下一子,代表我最初的惊慌与低头。
他再落一子,代表安平郡主的挑衅。
我又落一子,代表我那看似恭顺实则绵里藏针的回击。
他落子,代表皇后让我展示才艺的“恩典”。
我落子,代表我跪下,选择背诵《孝经》……
……
他没有评论,只是将棋局一步步推进,还原着昨日那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黑白棋子错落,仿佛不是棋局,而是昨日那惊心动魄的缩影。
当最后一子落下,代表着皇帝那声“准了”和随之而来的赏赐时,棋盘上的局势已然明朗——白棋(我)在绝对劣势下,利用规则(《孝经》),牺牲了部分“实地”(脸面),勉强做活了一小块棋,苟延残喘,但大局依旧被黑棋(他,或者说那无形的压力)牢牢掌控。
“看明白了?”他问。
我看着棋盘,喉咙发紧。这盘“棋”,比任何真实的棋局都更让我感到无力。
“昨日,你若在皇后初次发问时,应对更恭谨惶恐三分,她便未必会紧逼不舍,引出后续。”
“安平挑衅,你反击尚可,但言辞可再圆融一分,不必将其彻底激怒,留有余地,亦是自保。”
“皇后命你展示才艺,是杀招。你选择《孝经》,是险棋,亦是当时情境下,唯一的生路。此步……尚可。”
他语气平淡,像在点评一盘与己无关的棋局,逐一点出我昨日的“得失”。没有褒奖,没有斥责,只有冷静到极致的分析。
最后,他抬眸,目光如古井无波,落在我苍白失措的脸上。
“宫宴,是棋局。侯府,是棋局。你走的每一步,都是落子。”他缓缓说道,“昨日,你下了一盘……尚能入眼的棋。但,”
他话锋一转,指尖点在那代表我背诵《孝经》后获得“赏赐”的一枚白子上,那枚白子孤零零地处在黑棋的包围中,看似活了,实则依旧岌岌可危。
“得了些许彩头,便忘了自己仍在局中,忘了执棋者是谁。这便是你最大的错处。”
我浑身一颤,猛地明白了!
他所谓的“过瘾”,指的并非我在宫宴上的挣扎求生,而是指我在得到皇帝夸赞和赏赐后,那瞬间产生的、微弱的……脱离了他掌控的错觉?或者说,是那种“靠自己也能行”的危险念头?
他是在警告我,无论我取得怎样的“成果”,都不可忘记,这一切的前提,是因为他允许,因为他需要我这枚棋子还在棋盘上!
“既然精力如此旺盛,”他收回手,重新靠回椅背,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淡漠,“从今日起,除日常功课外,再加抄《资治通鉴》……嗯,便从《周纪》开始吧。”
《资治通鉴》?!还是从《周纪》开始?!那厚厚的卷帙……
我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何时抄完,何时……再来复盘昨日的棋局。”他下了结论。
过瘾的后果,不是直接的打骂,而是更繁重、更磨人的“功课”。
他要用这种方式,再次将我牢牢地钉在“学习者”的位置上,磨掉我所有不该有的心思,让我清晰地认识到——我能“赢”得片刻喘息,不是因为我有多厉害,而是因为他,萧衍,允许我“赢”这一子。
我攥紧了拳头,指尖深深陷入掌心,低着头,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是。”
果然。
路还长。
而我这枚棋子,连“过瘾”的资格,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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