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队赛考核结束后的第一天，季寻墨是在执判官宿舍那张熟悉的床上醒来的。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他动了动，全身各处立刻传来一阵阵酸痛，尤其是肩膀和后背被能量冲击过的地方，像是被重物碾过。痛的他忍不住吸了口凉气。
“别动。”
清冷的声音从床边传来。
季寻墨偏过头，看见江墨白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份基地内部简报，但目光却落在自己身上。他似乎一直守在这里。
“江执判......”季寻墨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
江墨白放下简报，起身倒了杯温水，递到他嘴边，动作自然流畅。
季寻墨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干涩的喉咙才舒服了些。
“医疗部来看过了，皮外伤，能量震荡，静养即可。”
江墨白言简意赅地汇报情况，像是在做任务总结，“林勇、陈森伤势较重，需要观察三天。张鸣雨体力透支，无大碍。于小伍秦茵他们也在医务部养伤。”
季寻墨默默听着，心里松了口气。他尝试着慢慢坐起身，江墨白没有阻止，只是在他背后塞了个枕头，让他靠得舒服点。
“饿了吗？”江墨白问。
季寻墨点点头。经过昨天那场耗尽心力体力的厮杀，饥饿感后知后觉地涌了上来。
江墨白转身去了厨房。没多久，厨房里传来了熟悉的、令人安心的声响。
季寻墨靠在床头，听着那切菜的笃笃声和锅铲碰撞的轻响，鼻尖似乎已经嗅到了食物的香气，紧绷的神经一点点松弛下来。
这里是安全的，有江墨白在的地方，总是安全的。
然而，当江墨白端着一个托盘走进来时，季寻墨看着上面的食物，愣了一下。
一碗熬得稀烂粘稠的白米粥，一碟清炒的、几乎看不到油星的娃娃菜，还有一小份蒸得软烂的肉糜。
......清淡得令人发指。
江墨白将托盘放在他腿上的小桌板，语气平静地解释：“伤员饮食，需清淡，利于恢复。”
季寻墨看着江墨白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又看了看眼前这顿“病号餐”，心里有点想笑，又有点说不清的暖意。
江墨白嗜好咸香，能让他做出这么一顿“毫无味道”的饭，已经是某种程度的“牺牲”和细心了。
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送进嘴里。粥熬得火候极好，米粒完全化开，温润地滑过喉咙，安抚着空荡荡的胃。
娃娃菜也很清爽。只是......对于一个刚刚经历大战、急需能量补充的年轻人来说，实在有些过于“养生”了。
他抬头，眼巴巴地看向江墨白：“江执判......能不能，加点酱菜？或者......一点点肉松？”
江墨白看着他，没说话，只是转身又回了厨房。
过了一会儿，他拿了一个小碟子出来，里面放着三根细细的、看起来就很有嚼劲的麻辣牛肉丝，和一小撮油亮亮的肉松，分量精确得像是用天平称过。
“只能这些。”江墨白将碟子放在托盘边，语气不容置疑。
季寻墨看着那可怜巴巴的三根牛肉丝和一小撮肉松，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但他还是从善如流地将肉松拌进粥里，又珍惜地咬了一小口牛肉丝。
味蕾被满足的瞬间，连带着身上的酸痛似乎都减轻了不少。
他一边小口吃着，一边偷偷抬眼去看坐在床边又开始看简报的江墨白。
阳光勾勒着对方清瘦的侧脸和低垂的眼睫，平日里冷硬的线条在此刻显得格外柔和。
季寻墨的心脏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一种混合着依赖、感激和某种更深沉情愫的情绪，如同细小的藤蔓，再次悄悄缠绕上他的心口。
他知道江墨白可能永远无法理解这种复杂的人类情感，但他就是控制不住。
这个看似冷漠、实则笨拙又细心的人造人，早已在他心里占据了独一无二、无法取代的位置。
吃完饭，江墨白收走托盘，又拿来了医疗部送来的外敷药膏。
“衣服脱了，上药。”
季寻墨耳根微热，但还是依言脱掉了上衣，露出少年精瘦却布满淤青和擦伤的上身。
江墨白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在对待一件需要保养的武器。
他挖了一坨冰凉的药膏在掌心搓热，然后开始仔细地、一寸一寸地涂抹在季寻墨的伤处。
他的手指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薄茧，力道却控制得极好，不轻不重，恰到好处地揉开淤血，推动药力渗透。
微凉的触感和恰到好处的按压，让季寻墨紧绷的肌肉逐渐放松下来，甚至舒服得有些昏昏欲睡。
“江执判，”季寻墨闭着眼，轻声问，“您以前......也这样照顾过别人吗？”
江墨白涂抹药膏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语气平淡：“没有。你是第一个。”
季寻墨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股暖流涌遍全身。他不再说话，安静地享受着这独一份的照顾。
第二天，季寻墨感觉身体好了很多，至少能自由活动了。
他走出卧室，看见江墨白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面前摊开着一本......《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心理疏导指南》。
季寻墨：“......” 他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江墨白听到动静，抬起头，合上书，神色如常地问：“感觉如何？”
“好多了。”季寻墨在他旁边坐下，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您看这个......是觉得我需要心理疏导？”
江墨白看着他，眼神坦诚得让人无从躲避：“考核情况异常。目睹同伴相残，被迫参与其中，可能产生负面情绪。根据指南，及时干预有益。”
季寻墨心里五味杂陈。他确实需要消化那些画面，需要排解那份压抑。但他没想到，会是江墨白，用这种......研究说明书的方式，来试图“帮助”他。
“我......还好。”季寻墨斟酌着词句，“就是有点......心里堵得慌。”
江墨白点了点头，像是确认了什么数据，然后他放下书，站起身：“跟我来。”
他带着季寻墨走到阳台。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两盆新移栽的洋甘菊，在午后的阳光下舒展着柔嫩的白色花瓣，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安眠说，接触植物有助于平复情绪。”江墨白指着那两盆花，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
季寻墨看着那两盆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的洋甘菊，又看了看身边站得笔直、似乎只是在执行某种“情绪安抚流程”的江墨白，忽然觉得，那些堵在心口的郁气，真的消散了不少。
“谢谢江执判...”季寻墨轻声说。
江墨白“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阳台上，看着楼下来往的执行者车辆，看着远处训练场的轮廓。
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身上，洋甘菊的香气若有若无。
季寻墨偷偷侧过头，看着江墨白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边的侧脸，看着他平静注视着远方的深灰色眼眸。
心动再次悄然蔓延。
江墨白可能永远都是那个理性至上、情感迟钝的“江妈妈”。但他也确信，这个“江妈妈”，会用自己的方式，固执地、也是独一无二地，守护在他身边。
这就够了。
至于那份深藏心底、或许永无回应的悸动，就让它像这阳台上的洋甘菊一样，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安静地生长，默默地散发芬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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