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蓁蓁的新居，是养心殿配殿深处一个极其狭小的房间，原是存放各地进贡名贵茶叶的库房。
如今，大半茶叶被移走，只在角落为她支了一张窄小的木榻，余下的空间依旧被各式各样的紫砂罐，瓷坛占据，散发着浓郁而繁杂的茶香。
自那日得了皇帝密旨，她便悄悄搬了进来。
除了南晟和方如虹，宫中再无第三人知晓她真实的栖身之所。
对外宣称，她只是被安排在某个不起眼的宫女院落，协助整理医案。
每日晨起，她都在这股挥之不去的茶香中醒来。
眼下正是盛夏，这狭小空间闷热难当，纵使放了冰盆，也难解暑气，她常常夜半热醒，睡不了一个整觉。
她突然开始怀念家里放的那两个冰玉了！
不过，住在这里也是有好处的，这浓烈茶香确实提神醒脑，让她时刻保持警觉。
皇帝服用了她特制的止咳药浆后，咳嗽缓解了不少，难得的睡了一个相对安稳的觉。
这让她稍感欣慰，但肩头的压力却丝毫未减。
太医院送来的汤药，南晟依旧照常服用。
那些药品可都是世间最好的药材了，不过，她还是要求要多看几眼，以防有些细节被她忽略掉。
当下，她真正的任务，是暗中查清那可能存在的毒源。
先解决源头问题，才能阻断毒性继续渗入。
这日，她起了个大早，隔着门缝，静静观察着养心殿正殿内的动静。
宫女太监们已经开始了新一日的清扫。
她们训练有素，悄无声息。
两名小太监踩着高凳，用鸡毛掸子仔细拂去殿顶藻井和梁柱上的浮尘。
几名宫女手持柔软的棉布，蘸着特制的养护油脂，轻手轻脚的擦拭着多宝阁上的玉器，瓷器和青铜摆件，每一件都价值连城。
另有专人负责更换明黄色的窗纱和厚重的帐幔，确保殿内光线柔和，空气流通。
铺设着华丽波斯地毯的地面，先由小太监用细软刷子轻扫，再由宫女跪地用微湿的抹布一点点擦拭边缘和缝隙。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座巨大的紫铜熏笼，负责的宫女小心翼翼的取出昨日的香灰，换上新的，混合了龙涎香与沉香的香饼，动作轻柔，生怕扬起一丝灰烬。
还有宫女端着金盆，更换各处花瓶里的时鲜花卉，确保殿内始终生机盎然，气味清新。
林蓁蓁的目光，从这些忙碌的身影上一一掠过，最终，牢牢锁定了那些负责与“香气”相关的宫女身上。
尤其是更换熏笼和香薰的。
香薰之物，最容易混杂其他物品，隐匿痕迹。
她佯装随意踱步，走近细看。
新换的香饼色泽均匀，气味纯正。
各处摆放的香囊，香球也并无异样。
一切似乎都循规蹈矩。
然而，当她走到几处通风的门窗旁，目光落在那些悬挂着用以驱蚊避虫的锦缎香包时，眉头蹙了起来。
这些香包做工精致，绣着五福图案，但......味道似乎有些不对劲。
她凑近其中一个，轻轻嗅了嗅。
里面填充的艾草和其他草药，散发出的并非纯粹的草木清香，而是夹杂着一丝极淡的，近乎难以察觉的霉味。
皇宫大内，天子居所，一应用度皆为天下至精至细，怎会出现药材发霉这等纰漏？
林蓁蓁心中开始泛起了嘀咕。
她不动声色的取下那个香包，打开系带，指尖探入，捻出些许内里的填充物。
果然，只见深绿色的艾草叶片中，混杂着些许颜色黯淡，甚至带着细微霉斑的碎屑！
“这香包，是从何处领用的？由何人负责填充？”
林蓁蓁压下心头的悸动，语气平静的询问身旁正在擦拭窗棂的宫女。
那宫女一愣，茫然地摇了摇头。
“回夫人，奴婢不知。这些都是按内务府定例，每日由专人送来更换的，里面的东西......奴婢们从不过问，只按规矩悬挂。”
按规矩办事......又是这一套。
林蓁蓁没有再追问，打草惊蛇乃是大忌。
她只是温和的吩咐道：“我观这几个香包似有些陈旧，气味也不甚清新，恐不利于皇上安养。去换一批全新的来。”
“是。”
宫女虽觉诧异，但不敢违逆，连忙应声去办。
看着宫女离去的身影，林蓁蓁捏着那一点点发霉的艾草碎屑，心绪不宁。
这会是普通的疏忽吗？
还是......有意为之？
这霉变的草药，长期悬挂于门窗通风处，其散发出的细微霉味和孢子，若被病人吸入肺中，会对本就脆弱的呼吸系统造成影响。
她想起昨夜那惊鸿一瞥，若有若无的诡异冷香，与今日这霉变的香包，二者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联系？
为何那异香只出现一次便销声匿迹？
方如虹见林蓁蓁正拿着香包在沉思，立刻小声问道。
“林姑娘，可是发现了什么？”
“哦！就是一些......发了霉的香包。”
林蓁蓁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这才放心大胆的说出。
方如虹立刻低垂了眉眼，打量着林蓁蓁递过来的香包。
他并没有接。
“林姑娘果然细心！”
说完，他转身便走了。
林蓁蓁还没搞清楚什么情况。
这方如虹伺候皇上多年，没点心眼子也不会有如今的地位。
难道，他发现了什么？
林蓁蓁连忙跟了上去。
方如虹走到养心殿门口，随口招呼来了一个小太监。
“小圆子，来！”
“方公公！”
小圆子弓着腰连忙快步走了过来，俯首帖耳，态度十分恭敬。
方如虹轻轻捏着小圆子的耳朵，往上提了提，小声的说了几句话。
“哎！奴才这就去！”
小圆子一溜烟儿就没了影子。
林蓁蓁虽然有很多问题，但是她知道，有些事，她不该问。
南晟咳嗽了一声，醒了过来。
“方如虹！药浆呢？快拿来！”
南晟如今十分依赖林蓁蓁这瓶药浆，只要一咳嗽他就必须要喝上一口。
可是，林蓁蓁随身就带了一瓶。
再想要拿一些药浆，得回镇北侯府去拿。
毕竟，药浆的制成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她院子里有很多半成品。
或许，她可以利用这一点，让皇上出面保住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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