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高三下半学期，时间仿佛被按下了十倍速快进键。倒计时牌上的数字以一种触目惊心的速度递减，空气里弥漫着粉笔灰、咖啡因和无声的焦虑混合而成的特殊气味。每一天都像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试卷、讲义、模拟考成绩单雪片般飞来，将每个人深深埋入题海，几乎喘不过气。
班主任陈老师看着台下那一张张日益憔悴、眼神却燃烧着倔强火焰的脸庞，心中既欣慰又心疼。他深知，弦绷得太紧终会断裂。恰逢学校举办一年一度的运动会，这或许是高考前最后一次大型集体活动。陈老师力排众议，在班会上掷地有声：“高考是场马拉松，不是百米冲刺！最后的冲刺阶段，更需要张弛有度！这次运动会，我们不追求名次，但要全员参与！目的只有一个——彻底放松，宣泄压力，给大脑充氧！”
他将组织报名的重任，再次交给了组织委员常明。常明没有推辞。他明白老师的良苦用心，也真切地感受到班级里那种近乎窒息的紧绷感。他在黑板一角精心绘制了运动会项目报名表，用不同颜色的粉笔标注，清晰又醒目。
消息一出，原本死气沉沉的班级果然泛起了一阵波澜。虽然大家嘴上哀嚎着“跑不动跳不动”、“还不如多做一套卷子”，但身体却很诚实。课余时间，讨论题目的声音暂时被“哪个项目最省力”、“铅球怎么扔才能不远但姿势帅”之类的议论所取代。报名表很快被填满，尽管项目后面跟着的往往是“重在参与”、“凑个数”的自我调侃式备注。气氛确实活跃了不少。
真正的重头戏，是年级篮球对抗赛。这是运动会上最引人注目、最能激发集体荣誉感的项目。高三（八）班男生本就不多，运动细胞发达的更是凤毛麟角。但常明这次，却不想再只是“重在参与”。他想在高中生涯的最后一次运动会上，真正地、痛快地拼搏一次，为这个集体，也为自己即将落幕的青春，留下一个炽热的注脚。
他找到了刘夏、陈浩、许年以及班里另外两个虽然技术糙但体力好、肯拼抢的男生，组成了班队。“这是我们高中最后一次并肩打球了，”常明的目光扫过几位队友，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名次不重要，但我们要打出我们的气势。防守拼尽全力，进攻交给刘夏和陈浩。让我们毫无保留地打一场！”
刘夏摩拳擦掌，眼中燃起久违的斗志：“没问题！憋坏了！终于能光明正大地打球了！”
陈浩憨厚地咧嘴一笑，用力拍了拍结实的胸脯：“明哥放心！内线交给我，谁想进来，先问过我！”
许年也兴奋起来：“我虽然投篮不准，但我能跑能缠！防守交给我！”
另外两个男生也被这种气氛感染，重重地点了点头。
于是，课余时间，篮球场上终于出现了高三（八）班队员的身影。常明负责战术组织和外线传导，刘夏是无可争议的得分尖刀，突破跳投无所不能，陈浩则像一尊铁塔，镇守篮下，篮板和盖帽让对手头痛不已。许年和另外两人则不知疲倦地奔跑、防守、拼抢。虽然配合称不上行云流水，但那股拼劲和凝聚力，却引来了不少同班同学的围观和加油。婉宁、李媛、张鹏等人更是每场练习必到，送水、递毛巾、呐喊助威，成了场边最亮丽的风景线。李媛的目光，更是几乎全程追随着场上那个冷静指挥、精准传球的身影。
运动会如期而至。连续两天的赛程，高三（八）班果然如预期一样，在田径项目上“收入”惨淡，拿到的几分基本来自陈浩的铅球和刘夏的跳高。但大家并不在意，欢声笑语依旧洒满跑道。
篮球赛才是真正的焦点。凭借刘夏无解的个人能力和陈浩在内线的统治力，加上常明冷静的大脑和全队玩命的防守，他们竟一路磕磕绊绊，爆冷杀入了决赛！决赛对手是拥有体育特长生的隔壁班，实力强劲。
决赛那天，整个篮球场被围得水泄不通。全班同学都来了，声嘶力竭地呐喊助威。陈老师也站在场边，紧张地关注着比赛。
比赛异常激烈，比分交替上升。对方利用身体和技术优势不断冲击内线，刘夏则用一次次精准的中投和犀利的突破予以回应。陈浩在篮下与对方中锋肉搏，汗如雨下。常明全场飞奔，组织、防守，脸色已经有些苍白，呼吸也比平时急促，但他眼神专注，每一次传球都恰到好处。
距离比赛结束只剩最后两分钟，比分持平。对方发起快攻，后卫一个变向过掉了许年，直冲篮下！陈浩怒吼一声，提前站定，准备制造进攻犯规。对方后卫收势不及，狠狠撞在陈浩如山般的身躯上，两人同时失去平衡，向底线外的篮球架倒去！
电光石火之间，原本在另一侧防守的常明，不知从哪里爆发出惊人的速度，猛地跨步冲了过去！他并非去封盖，而是用尽全身力气，从侧后方一把将体型庞大的陈浩用力推向一旁，自己却因为巨大的反作用力和失衡，完全无法收住势头，右侧胸膛和肩膀，“砰”地一声闷响，结结实实地、毫无缓冲地重重撞在了冰冷的金属篮球架上！
那一撞，声音沉重得让全场呐喊声瞬间停滞。
时间仿佛凝固了。
常明的身体像断了线的木偶，顺着篮球架滑落下来，蜷缩在地。他的左手死死地捂住右胸口，脸色在刹那间褪得惨白如纸，嘴唇发绀，额头上渗出巨大的、冰冷的汗珠。他试图呼吸，却只能发出极其痛苦的、短促的吸气声，仿佛胸腔被彻底锁死。下一秒，他眼前一黑，意识彻底被剧烈的疼痛和窒息感吞噬，昏厥了过去。
“常明！！”
“明哥！！”
刘夏第一个扑了过去，许年也傻了。陈浩从地上爬起来，看到常明的样子，整个人都懵了，巨大的愧疚感瞬间淹没了他。
“哥！！”婉宁的尖叫声带着哭腔，她疯了一样想冲进场内，被李媛死死拉住，李媛的脸色也同样苍白得吓人，但她强作镇定，手指却冰凉得发抖。
全场哗然！陈老师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推开人群，疾步冲进场内，一边大声喊道：“都散开！保持空气流通！校医！快叫校医！”他蹲下身，看到常明痛苦昏迷的模样，心猛地一沉，这绝不仅仅是简单的碰撞！
校医很快赶到，做了初步检查，脸色凝重：“呼吸急促，脉搏微弱，意识丧失！可能是撞击导致…情况不好！必须立刻送医院！叫救护车！”
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校园的喧嚣。同学们自发地让开一条通道，看着医护人员用担架将昏迷不醒的常明迅速抬上车。婉宁、李媛、刘夏、许年、陈浩等几个人，在陈老师的示意下，也跟着上了车。车门关闭，救护车呼啸着向医院疾驰而去。
热闹的运动会赛场，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孤零零的篮球架立在那里，阳光下，那冰冷的金属支架上，似乎还残留着一丝令人心悸的撞击痕迹。刚才还沸腾的青春赛场，瞬间被一种沉重而不安的寂静所笼罩。所有人的心头都压上了一块巨石，他们共同的高三记忆，在这一天，被划下了一道深刻而令人担忧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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