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的时间,仿佛被拉长的糖丝,在刘夏焦灼的期盼与朋友们每日风雨无阻的“情报输送”中,终于缓慢而坚定地流淌过去了。拆除了那束缚他近一个月的、笨重而恼人的石膏,膝盖上换成了更贴合、支撑性更好的专业运动护膝。
在医生最终点头许可和父母反复的、不厌其烦的叮嘱下——从“上下楼要小心”到“课间别乱跑”,再到“感觉不舒服立刻告诉老师”——刘夏终于获得了重返校园的“许可令”。
返校的那天清晨,天际刚泛起鱼肚白,刘夏就已经醒了,并且无论如何也无法再次入睡。他反复检查着书包里的文具、新书、还有婉宁为他精心整理的、厚厚一叠笔记,心情如同被春风鼓满的船帆,激动、雀跃,又带着一丝近乎近乡情怯的忐忑。这感觉,竟与多年前第一次背起小书包踏入校门时如此相似。
当他终于收拾妥当,一侧腋下架着单拐,另一侧被特意早早赶来的许年稳稳搀扶住(尽管刘夏一路上都在强调“我自己真的能行”,但许年那看似随意搭着的手却始终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一步步向校门口挪去时,远远地,就看到那几个早已刻进骨子里的熟悉身影,正如同一排挺拔的小白杨,沐浴在初秋的晨光中,翘首以盼。
“夏哥!欢迎归队!” 陈浩永远是行动最快、情感最外露的那个。他一个箭步冲上来,张开双臂就想给刘夏一个结实的拥抱,却在最后一秒猛地刹住车,双臂尴尬地悬在半空,生怕碰疼了那只还略显脆弱的伤腿。那副想碰又不敢碰、欣喜又小心翼翼的模样,显得笨拙又格外真挚。
“慢点走,不着急,时间充裕得很。” 常明脸上带着沉稳的笑意,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接过了刘夏肩上略显沉甸的书包,动作流畅而体贴,减轻了他身体的负担。
婉宁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递上一瓶拧开了盖子的矿泉水,眼神温柔,仿佛在说:“路上辛苦了吧?”
看着伙伴们那一张张洋溢着真诚关切的笑脸,刘夏只觉得一股暖流从心底汹涌而出,瞬间冲垮了这一个月来因伤病隔离而产生的孤独感,以及因暂时“掉队”而滋生的一丝难以言说的自卑。他回来了,真真切切地回到了他的伙伴中间,这个认知让他鼻腔微微发酸,却又无比踏实。
走进高二(八)班的教室,瞬间便迎来了一阵善意的瞩目和此起彼伏的问候。
“刘夏,回来啦!”
“伤好利索了吗?欢迎回来!”
“夏哥,位置给你留着呢!”
同学们的目光中带着敬佩和友善。毕竟,眼前这个拄着拐杖的男生,是为学校在省联赛赛场上拼到最后一刻、负伤离场的“英雄”。就连平时不太说话的几个同学,也投来了善意的微笑。班主任陈老师也早已到了教室,见到刘夏,立刻亲切地迎了上来,仔细询问他膝盖的恢复情况,拍着他的肩膀,语气温和却坚定地叮嘱:“回来了就好,但千万别逞强,学习和康复都要循序渐进,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当刘夏在朋友们的簇拥下,终于坐到那个为他保留了半个多月、擦拭得一尘不染的座位上时,他情不自禁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窗外明媚的阳光,黑板上老师留下的清晰板书,耳边伙伴们压低嗓音的窃窃私语,甚至空气中漂浮着的、淡淡的粉笔灰的味道……这一切曾经熟悉到近乎忽略的日常,此刻却汇聚成一股无比真实而安心的力量,将他紧紧包裹。那个由他们五人小组构成的、无形却坚韧的“圆”,在缺失了一角半个月后,终于再次变得完整无缺。这种失而复得的圆满感,让刘夏的心瞬间被填得满满的。
课间的十分钟,刘夏自然成了绝对的焦点。以许年、常明、婉宁、陈浩为核心,加上几个平时关系不错的同学,大家围在他的座位旁,七嘴八舌地向他“补课”。内容包罗万象:新来的英语老师有个有趣的口头禅;物理老师讲课速度飞快,堪比火箭;后排的谁和谁最近似乎走得特别近,苗头可疑;班上最近流行起什么新的课间游戏……信息量巨大而琐碎。
刘夏笑着,努力地听着,试图将这些鲜活生动、带着现场温度的信息,与许年这些天通过笔记和口述传递的、相对抽象的“情报”一一对应、拼接起来,让自己能更快地重新融入这个阔别半月、已然有些许陌生的集体氛围。
常明更是迫不及待地拉着一个文静秀气的女生来到刘夏面前,语气中带着几分发现新大陆般的兴奋:“刘夏,给你隆重介绍一下,这是王珂,咱们班新发现的宝藏女孩!画画特别厉害,绝对是专业水准!”他接着又转向王珂,热情地解释道,“这就是我们常跟你提起的刘夏,画展那天也在的,不过可能没什么印象了!”
王珂有些腼腆,白皙的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她推了推鼻梁上的细框眼镜,声音轻柔却清晰:“你好,刘夏。你在省联赛的比赛……很勇敢,我们都看了。”她巧妙地用了“勇敢”一词,避开了可能涉及伤痛的敏感字眼,显得格外体贴。
刘夏赶紧笑着回应,语气爽朗:“谢谢谢谢!唉,就是运气不太好,关键时候掉了链子。听说常明这小子最近画画水平大涨,原来是拜了名师啊!他以前就知道画些奇形怪状的火柴人自娱自乐。”
常明立刻夸张地反驳,引来大家一阵善意的哄笑。王珂看着这个氛围轻松、彼此间充满信任和默契的小团体,也忍不住抿嘴微笑起来,觉得这个班级,因为他们的存在,而显得格外温暖有活力。
刘夏的正式回归,如同给精密的仪器注入了最后一块关键齿轮,五人小组的日常运转模式得以全面重启。早晨,他们会约在校门口集合,然后一起上楼;课间,总会聚在一起讨论问题或简单闲聊;中午一起去食堂吃饭时,大家会默契地放慢脚步,迁就刘夏尚且不便的行进速度,还会主动帮他端餐盘;放学后,如果刘夏需要去医务室做简单的理疗或是复查,也总会有人主动留下陪伴。
在这个紧密的团体中,婉宁依然是那个学习的定海神针,她思路清晰,善于总结,总能将复杂的知识点梳理得条分缕析;许年则是当之无愧的气氛担当,有他在的地方从不缺少欢笑,他总能敏锐地察觉伙伴们的情绪变化,并用他的方式化解低迷;常明心细如发,像团队的大管家,记得每个人的值日、重要的截止日期,会适时提醒大家添减衣物、带齐物品;陈浩话不多,却是最踏实可靠的行动派,默默承担着体力活,需要帮助时他总是第一个无声地伸出援手;而刘夏,虽然暂时告别了球场上的奔跑跳跃,但他那份天生的乐观和如同阳光般的幽默感,依旧是维系团队凝聚力不可或缺的粘合剂,他能迅速化解偶尔的小摩擦,用自嘲化解因伤病带来的尴尬。
当然,步入高二,每个人都清晰地感受到了学业压力陡然提升了一个量级。课程的深度和广度绝非高一时可比,老师们的要求也更为严格,尤其是在他们主动选择的理科班,数、理、化这些学科的难度更是呈现出阶梯式的增长。试卷上的题目变得更加灵活、综合,对逻辑思维和举一反三的能力提出了更高要求。
然而,幸运的是,他们五个人在理科方面都具备不错的基础,更重要的是,他们拥有“团队学习”这张王牌。常明对物理概念和数学推导有很好的直觉和理解;刘夏在化学方程和实验原理方面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和不错的悟性;婉宁自不必说,她的理科思维严谨,各科均衡且优秀;许年虽然稍显跳脱,但思维活跃,常能提供意想不到的解题角度;陈浩基础扎实,计算细心。当他们聚集在一起自习时,常常能碰撞出思维的火花。一道难题,你提供一种思路,我补充一个条件,他验证一个结果,往往能在集思广益中找到最巧妙的解法。这种“1+1>2”的团队优势,在应对日益繁重的课业和挑战时,显得尤为重要和有效。
放学后的时光,也常常被学习填满。他们有时会结伴去图书馆,占据一张长桌,各自埋头钻研,遇到难题时便低声讨论。看着刘夏虽然因为腿伤暂时无法在球场上挥洒汗水,却能沉静地坐在书桌前,眉头微蹙,认真演算着曾经可能让他头疼的物理习题或复杂的化学方程式,笔尖在草稿纸上划过沙沙的声响,许年、常明他们知道,刘夏是真正将父亲那次深谈的话听进了心里,并且开始在他所选择的这条新的道路上,一步一个脚印地、踏实前行。
篮球,依然会是他们之间永恒的话题之一,是青春记忆里最鲜亮的一笔,但如今谈论起来,更多是一种放松心情的方式和共同拥有的美好回忆,它不再沉重到需要承载关于未来的全部梦想和重量。刘夏甚至会偶尔拿起一本厚厚的物理习题集,故作严肃地开玩笑:“看来以后想在‘赛场’上得分,得靠能不能攻克这道电磁学大题了。”引得大家会心一笑。
夕阳将天空染成温暖的橘红色,余晖透过行道树的枝叶缝隙,在放学的路上洒下斑驳跳跃的光点。五个年轻人的身影被斜阳拉得长长的,交织在一起。他们聊着今天课堂小测的得失,商量着周末是去图书馆还是允许刘夏适度活动的户外计划,也憧憬着看似遥远却又一步步临近的高考与大学梦想。
尽管每个人都心知肚明,高二的挑战才刚刚拉开序幕,前方必然会有更多的书山题海、更多的压力考验,但在此刻,沐浴在金色的夕阳下,他们的心中充盈着的,是好友重逢的巨大喜悦,是能够继续并肩作战的十足底气,以及对共同描绘的未来蓝图的热切期待。这个秋天,因为这个再度完整、开始缓缓向前滚动的“圆”,而显得格外的澄澈、明亮,充满了无限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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