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宁堡内外,一片忙碌景象。
白马会盟的血腥与震撼尚未完全散去,大明这台庞大的战争机器已然高效运转起来。
曹文诏与巴特尔率领的精骑如同两支利箭,疾驰向群龙无首的察哈尔部故地,进行武力接收和秩序整顿。
孙传庭则坐镇中军,与陆续前来报备、商议具体细则的蒙古各部首领接洽,着手推行《漠南治理章程》的雏形。
具体为划定临时牧区、登记户丁、筹备一大批新官方榷场。
移民屯田的文书也已快马发往山西、北直隶等地,继续号召无地流民前来垦荒。
朱由检并未沉浸在初胜的喜悦中。他深知,皇太极绝非坐以待毙之辈。
漠南如此剧变,后金若毫无反应,那才是怪事。
帝权图谱中,那些新附蒙古首领的忠诚度大多停留在浅绿甚至黄色区间,摇摆不定。
真正的考验,恐怕马上就要到来。
果然,五日期限刚过第三天清晨,急促的马蹄声便踏碎了集宁堡的宁静。
“报——!”一名夜不收哨探浑身浴血,几乎是滚鞍落马,冲入行辕,
“陛下!紧急军情!西北方向五十里外,发现大队后金骑兵,打着正蓝旗旗号,兵力约在八千至一万,正向集宁堡疾驰而来!其先锋已与我军外围游骑发生接触!”
行辕内,孙传庭、满桂、曹文诏等将领皆在。
闻听此报,众人神色一凛,却并无太多惊慌。
“正蓝旗?是莽古尔泰!”满桂浓眉一挑,“这厮在辽南吃了亏,还敢来漠南撒野!”
孙传庭看向朱由检:“陛下,来者不善。
莽古尔泰此番前来,必是得了皇太极的严令,意图趁我立足未稳,破坏会盟成果,甚至……试图挽回颜面。”
朱由检面色平静,心中念头飞转。
皇太极这一手,既是军事试探,也是政治赌博。
若任由莽古尔泰在漠南横行甚至击败明军一部,那么刚刚被震慑的蒙古诸部必然再生异心。
反之,若能在此再度重创莽古尔泰,则大明在草原的威信将彻底树立,皇太极的威望则会遭受沉重打击。
“来得正好。”朱由检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正愁没有合适的靶子,给新附的蒙古诸部再上一课。传令!”
“满桂!”
“臣在!”
“命你率京营精锐骑兵四千,火铳兵一千,携轻便野战炮十门,即刻出堡,依据堡外预设壕垒、矮墙阵地,正面迎敌,务必挫敌锐气!”
“臣领旨!”满桂抱拳,眼中战意熊熊。京营经过汰换和严格训练,装备精良,正需一场硬仗证明自己。
“曹变蛟!”
“末将在!”
“率你本部骑兵两千,及巴特尔留下的‘归化义从’一千骑,为游弋策应。
待满桂与敌接战后,寻敌侧翼或后方薄弱处,伺机突袭!”
“末将得令!”曹变蛟年轻气盛,闻战则喜。
“孙传庭。”
“老臣在。”
“统筹堡内守军及物资,确保集宁堡万无一失。
同时,以朕的名义,传檄尚未远离的蒙古诸部,令其各派精锐骑兵,于堡外集结观战!
朕要让他们亲眼看看,与大明为敌者,是何下场!助战者,论功行赏!”
“老臣明白!”孙传庭立刻领会了朱由检的深意——不仅要打赢,更要赢得漂亮,赢得震慑人心。
军令如山,集宁堡瞬间进入临战状态。号角连营,旌旗招展,一队队明军士兵井然有序地开出堡垒,进入早已勘测好的防御阵地。
这些阵地依托几个矮丘和干涸的河床构筑,挖掘了壕沟,设置了拒马,虽然仓促,却也能有效限制骑兵冲锋。
约莫一个时辰后,地平线上烟尘大起,如同翻滚的黄龙。
莽古尔泰率领的正蓝旗精锐,如同一片移动的乌云,挟着滔天的杀气,汹涌而来。
他们显然也发现了严阵以待的明军,速度稍缓,开始调整队形。
莽古尔泰身披重甲,立于阵前,望着远处堡寨林立、军容严整的明军,
尤其是那面高高飘扬的明黄龙旗,眼中闪过一丝凝重,但更多的却是被辽南之败激起的羞怒。
皇太极命他前来搅局,若能趁机狠狠咬下明军一块肉,甚至击败其一部,便能极大动摇蒙古诸部刚刚归附的信心。
“勇士们!”莽古尔泰举起弯刀,用女真语咆哮,“明狗狡诈,害我大金损兵折将!
今日,便用他们的血,洗刷我们的耻辱!让那些墙头草的蒙古人看看,谁才是这片草原真正的主人!杀——!”
“嗷呜——!”上万后金骑兵发出狼嚎般的呐喊,开始策马加速,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向明军阵地。
明军阵中,满桂岿然不动。他久经沙场,深知对付骑兵冲锋的要点。
“火铳手!前列跪姿,后列立姿!听我号令!弓箭手,准备抛射!长枪手,稳住!”
大地在铁蹄下颤抖。眼见后金骑兵进入两百步、一百五十步……
“放!”满桂猛地挥下令旗。
第一排燧发枪爆发出密集的火光和白烟,铅弹如同疾风骤雨般射向冲锋的骑阵。
冲在最前的后金骑兵顿时人仰马翻,但后续者毫不畏死,踏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冲锋。
“第二排,放!”
“弓箭手,仰射!”
火铳轮番射击,箭矢如同飞蝗般落入后金军阵。
明军的野战炮也发出怒吼,实心弹丸在密集的冲锋队形中犁开一道道血胡同。
然而,后金骑兵的冲锋势头极其凶猛,顶着伤亡,硬是冲到了阵前百步之内。
“长枪手,顶住!”满桂拔刀出鞘,“弟兄们,让这些建奴尝尝我京营的厉害!杀!”
长枪手抬着拒马放在前方,然后紧握长枪,枪末端抵住地面,准备承受冲击力。
整个明军变成刺猬。
“杀——!”震天的呐喊声中,两军激烈的撞在一起。
“轰”…
一时间惨叫连连。
骑兵的冲击力把前排的长枪手撞飞,但这些前排骑手连同坐骑也被穿成葫芦。
后金骑兵为之一顿,瞬间后排的骑兵挤成一团,人仰马翻。
明军人群当中,适时的扔出去一大把震天雷。
“轰轰轰!”
后金后排骑兵再次人仰马翻。
莾谷尔泰怒吼:“不要乱!冲过去!杀光明狗!”
而后排的明军长枪如林,撑过前期冲击力后,死死顶住了后金骑兵的冲击锋线。
双方在阵地前沿展开了惨烈的肉搏。
京营士兵训练有素,配合默契,三人一组,长枪突刺,刀盾掩护,一时间竟与悍勇的后金兵杀得难解难分。
莽古尔泰见正面冲击受阻,焦躁不已,不断指挥部下猛攻,试图寻找明军防线的薄弱点。
就在战事陷入胶着之时,侧翼突然响起雷鸣般的马蹄声!
无数的大明骑兵掩护着十几辆马拉炮车赶到侧翼。
“开炮!”
那些炮兵调转马头,堵住马匹耳朵,对着后方密集的后金骑兵“轰轰轰”的连开数炮。
顿时,残肢断臂乱飞,夹杂着马匹临死前的悲鸣,后金骑兵一片马赛克。
大明这些新兵蛋子哪里见过这种场景?
很多新兵忍不住哇哇的狂吐。
然而,在炮兵身后早已等的不耐烦的大明骑兵突然冲出来。
“大明万胜!”
贺人龙一马当先,如同猛虎下山,率领三千骑兵(其中一千是凶悍的“归化义从”)从侧后方狠狠撞入了后金军的腰部!
这一击时机刁钻,力度刚猛,正打在莽古尔泰全力进攻,侧翼遭到炮击而混乱之时。
后金军阵脚顿时大乱!
“好!”阵地中的满桂见时机已到,大吼一声,“全军反击!压上去!”
正面坚守的明军士气大振,如同开闸的洪水,向陷入混乱的后金军发起了反冲锋。
腹背受敌,莽古尔泰纵然勇猛,也知大势已去。
他亲眼看到侧翼那些穿着蒙古袍子却高呼“大明万胜”、砍杀起大金勇士毫不手软的“归化义从”,心中又惊又怒,
更有一股寒意升起——明国皇帝,竟然如此快就驯服了蒙古狼崽子为其卖命!
“贝勒!快撤吧!明狗有埋伏!”部将死死拉住莽古尔泰的马缰。
莽古尔泰看着溃散的部队,双目赤红,最终不甘地怒吼一声:“撤!往东撤!”
兵败如山倒。后金军丢下大量尸体和伤员,狼狈向东逃窜。
满桂和曹变蛟合兵一处,追击二十余里,斩获无数,直到逼近后金可能的接应区域,方才收兵回营。
这一战,明军以逸待劳,依托工事,步炮骑协同,以较小代价击溃莽古尔泰万余精锐,不算被轰成渣渣的人,斩首三千余级,俘获数百,军械马匹无算。
当满桂和曹变蛟押着俘虏、带着缴获的旗帜凯旋回到集宁堡外时,那些被朱由检勒令前来“观战”的蒙古各部首领,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
他们看着悍勇的后金兵,在明军严整的阵势和犀利的火器面前撞得头破血流,
看着“归化义从”如何凶狠地砍杀金兵,看着大明皇帝麾下将领的指挥若定和士兵的悍勇敢战。
无需再多言语,一种名为“敬畏”的情绪,深深植根于这些首领心中。
帝权图谱上,大片大片的忠诚度颜色开始向绿色稳固攀升。
朱由检站在堡墙上,迎着猎猎寒风,远眺莽古尔泰败退的方向。
这一场干净利落的反击战,不仅粉碎了皇太极的试探,更将大明不可战胜的信念,深深烙印在这片刚刚臣服的土地上。
“皇太极,漠南已入朕囊中。接下来,你又能如何?”朱由检轻声自语。
目光仿佛已越过千山万水,看到了沈阳城中,那位必定脸色铁青的后金之主。
集宁堡大捷的消息,随着快马,迅速传向四面八方。
大明上下,士气为之大振。而在辽东,一股压抑的风暴,正在皇太极的心头凝聚。
漠南的失利,莽古尔泰的惨败,如同一记记重锤,敲打着他本就因内部矛盾而紧绷的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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