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府镇密码账册的获取,如同一把钥匙,打开了通往晋商通敌核心罪证的大门。
孙传庭连夜组织人手,对照账册中的密语符号与查抄到的部分往来书信进行破译。
虽未能尽解全貌,但其中频繁出现的“精铁”、“硝石”、“粮秣”等关键词,以及指向“建州”、“插部”的交易记录,已足够触目惊心。
他不敢怠慢,立刻将账册抄本及初步破译结果,以八百里加急密送京师。
与此同时,京城内,朱由检对周奎的处置,虽已刻意低调,但如何瞒得过近在咫尺的皇后?
就在周奎被圈禁、家产被查抄的次日清晨,周皇后便卸去了钗环,身着素衣,来到乾清宫外求见。
朱由检正在批阅孙传庭送来的第一份关于账册的急报,闻讯沉吟片刻,还是宣了她进来。
周皇后步入殿内,未曾开口,便先跪伏于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臣妾教家无方,致使家父犯下如此罪过,玷辱皇家清誉,臣妾……罪该万死!”
朱由检放下手中的奏报,看着下方跪伏的窈窕身影,心中微微一叹。
他起身,走上前,亲手将皇后扶起。触手之处,只觉得她手臂微微颤抖。
“皇后不必如此。”朱由检的声音缓和了些,“此事,朕已知晓,罪在周奎一人,与皇后无关。”
周皇后抬起头,凤眸中已盈满泪水,却强忍着不让其落下:“陛下隆恩,臣妾感激不尽。然父亲……他虽愚蠢贪婪,却绝非大奸大恶之徒,此次定是受了奸人蛊惑……臣妾不敢求陛下宽宥其罪,只求陛下……留他一条性命,让臣妾能略尽人子之心……”说到后面,语声已是哽咽难言。
看着皇后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模样,朱由检心中亦是复杂。
他脑海中浮现周奎那令人憎恶的嘴脸,但更清楚皇后与此事并无干系,且一向贤德。
“皇后放心。”
朱由检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坚定,“朕已下令,革去其职,圈禁府中,查抄其非法所得,但会留足用度,保全其性命。朕处置他,非为私怨,乃因国法如此,不得不尔。望皇后能体谅朕的难处。”
周皇后闻言,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泪水终于滑落。
她再次拜下:“臣妾……代家父,谢陛下不杀之恩!陛下以国法为重,臣妾岂敢怨望?唯有谨守宫规,克尽妇道,以报陛下。”
她深知,这已是皇帝看在夫妻情分上,所能做出的最大宽容。
安抚了皇后,朱由检心中的一丝柔软迅速被冰冷的现实取代。
孙传庭的第二封、第三封密报接连送达,密码账册的破译有了更多进展,晋商范永斗、王登库、靳良玉等人长期、大规模向后金及蒙古诸部走私朝廷严禁的军需物资,甚至可能传递军情的罪行,已是铁证如山。
而宣府监军太监刘文忠、总兵侯世禄等边镇要员收受巨额贿赂、为其提供庇护的链条也清晰浮现。
“国之蠹虫,至此极矣!”朱由检勃然大怒,将密报重重拍在御案之上。
这些商人,吸着大明的血,养肥了颠覆大明的敌人!此风不刹,国将不国!
他不再犹豫,立刻召见陆青岩、李邦华、刘鸿训等核心臣工。
“晋商范永斗、王登库、靳良玉等八家,长期通敌资贼,罪证确凿!着陆青岩,即刻率精锐缇骑,奔赴山西,会同当地官府,将此八家核心成员、所有店铺、货栈、仓库,一体查封!”
“所有账册、书信,尽数搜缴!人犯全部锁拿进京,严加审讯!遇有抵抗,格杀勿论!”朱由检声音森寒,下达了彻底清算的命令。
“臣领旨!”陆青岩眼中厉芒一闪,躬身接旨。
“李爱卿,刘爱卿,”朱由检又看向两位阁臣,“
即刻拟旨,昭告天下,列数此八家晋商通敌之罪,给我活刮了他们!明正典刑!其家产,全部抄没,充入国库及内帑!”
“与此案有牵连之官员,无论京官、边将,凡三品以下,由陆青岩就地拿问,三品以上,报朕定夺!宣府监军太监刘文忠、总兵侯世禄,革职锁拿,押解进京!”
朱由检气的呼吸都有些不畅,他前世今生,最恨的就是出卖国家民族的蛀虫,就算活刮了他们也难解心头之恨!
“臣等遵旨!”李邦华与刘鸿训肃然应命。
他们知道,这将是一场席卷朝野和地方的大风暴,但亦是廓清寰宇、震慑奸邪的必要之举。
旨意即出,风云骤变。
陆青岩亲率大队锦衣卫缇骑,如同黑色的风暴,冲出京城,直扑山西。
与此同时,经由通政司明发的谕旨也以最快的速度通告各衙门、各州县。
山西介休、平阳等地,昔日车水马龙、富甲一方的范家、王家等府邸商号,一夜之间被如狼似虎的锦衣卫团团包围。
哭喊声、呵斥声、撞门声打破了往日的繁华喧嚣。
一箱箱账簿、书信被搬出,一车车金银珠宝、古玩玉器被贴上封条,范永斗、王登库等主要家族成员在惊骇与绝望中被套上枷锁铁链,押上囚车。
他们的罪状被张贴在城门口,通敌卖国四字,触目惊心,引得百姓围观,唾骂不已。
宣府镇,接到圣旨的孙传庭,毫不犹豫,立刻下令拿下已如惊弓之鸟的刘文忠与惶惶不可终日的侯世禄。
宣府边军目睹钦差雷霆手段,又有圣旨明发,无人敢异动。
曾经权势熏天的监军太监和总兵大人,转眼间便成了阶下之囚。
这场由晋商通敌案引发的巨大震荡,迅速从宣大边镇蔓延至山西腹地,再辐射至京城及与之有牵连的各地官场。
无数官员人人自危,与这几家晋商有过较深往来的,更是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朱由检坐镇紫禁城,每日接收着来自山西和宣府的快马奏报。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借此机会,他不仅要彻底铲除这条通敌链条,更要大力整顿边镇积弊,重塑北疆防务。
而随着海量抄没物资、金银的陆续运抵,国库和内帑终于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补充。
朱由检看着王承恩呈上的初步估算清单,那惊人的数字,让他更加坚定了之前的想法。
是时候,让皇家银号正式亮相,让这笔巨大的财富,真正流动起来,成为支撑帝国涅盘重生的血液了。
他目光深远,望向殿外那片被这场政治风暴洗涤过的湛蓝天空。
荡涤污浊之后,便是建设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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