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传庭领了巡按宣大、山西的旨意,并未多做停留,次日一早便带着一队精干属员及朱由检特意拨付的一小队锦衣卫好手,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京城。
他此行明面上的任务是稽核军饷、整饬边备,暗地里却肩负着查探边镇与商贾勾结、乃至通敌资贼的重任,可谓任重道远。
几乎在孙传庭离京的同时,京城的夜幕下,另一场行动也悄然展开。
陆青岩如同暗夜中的幽灵,亲自指挥着麾下的精锐力士。
根据连日来的严密监控,他们已经掌握了林茂才与晋商勾结,泄露军情的部分铁证。
今夜,便是收网之时。
兵部职方清吏司郎中林茂才府邸,书房内灯火通明。
林茂才正心神不宁地翻阅着一卷书,实则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近日他总觉得似有眼睛在暗处盯着自己,与范家那边的联系也愈发谨慎。
忽然,窗外传来几声夜枭的啼叫,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他心中莫名一紧,正欲唤人查看,书房门却被无声地推开。
几名身着黑色劲装、面覆黑巾的汉子如鬼魅般涌入,为首一人,身形挺拔,目光冷冽,正是陆青岩。
“你……你们是何人?胆敢夜闯朝廷命官府邸!”林茂才骇然色变,强自镇定地喝道,手却不由自主地向书案下的暗格摸去,那里藏着他与范家往来的几封密信。
陆青岩根本不与他废话,身形一动,如同鹞鹰般掠过,瞬间便制住了林茂才,将其双手反剪。
另一名力士迅速搜出暗格中的信件。
“林郎中,不必惊慌,随我们走一趟,有些事情需要你交代清楚。”陆青岩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我乃朝廷命官!你们这是矫诏!是谋逆!”林茂才挣扎着,色厉内荏地叫嚷。
陆青岩懒得与他争辩,一挥手,一名力士用破布塞住了他的嘴,随即用黑布套头,一行人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摇曳的烛火和散落一地的书籍。
同一时刻,那位欠下巨债、为晋商打探京营消息的张外嘉之子,正在一家隐秘的私寮中与王登库的管事把酒言欢,吹嘘着自己能从京营旧友处探听到多少“内幕消息”。
酒酣耳热之际,房门被猛地撞开,同样装束的力士涌入,将目瞪口呆的两人当场拿下,搜出了刚刚递出的关于京营驻防调整的纸条和一大摞银票。
这一夜,京城数处宅邸都经历了类似的“拜访”。
与晋商往来密切、涉嫌泄露军情、收受巨额贿赂的数名中低层官员以及几家晋商在京的重要管事,被陆青岩以雷霆手段秘密逮捕,直接投入了由他完全掌控的北镇抚司隐秘牢狱。
行动干净利落,直到次日清晨,一些相关人等才发现联系中断,方才察觉不妙,但为时已晚。
乾清宫内,朱由检听着陆青岩的禀报,面色平静。
“审讯之事,交由你全权负责。务必撬开他们的嘴,拿到晋商通敌的确凿供词与物证。但要记住,动静不宜过大,暂时不要波及那些晋商的本家。”
朱由检吩咐道。
拿下这些爪牙是第一步,目的在于获取证据,并震慑那些仍在暗中活动之人,为孙传庭在宣大的行动创造有利条件。
“臣明白!”陆青岩领命,他深知此事关系重大,审讯需讲究策略,既要得到真相,又不能逼得太急,以免背后的巨鳄断尾求生,销毁证据。
数日后,朝堂之上果然泛起了一些微澜。
有御史风闻兵部有官员“失踪”,上奏询问。
朱由检只以“涉及军机要务,正在核查”为由,轻描淡写地挡了回去,并未深究。
王在晋等人虽心存疑虑,但见皇帝态度明确,且并未扩大牵连,也只好暂时按下不提。
京城表面似乎恢复了平静,但暗地里的波涛却更加汹涌,许多人都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正在收紧。
与此同时,风尘仆仆的孙传庭已然抵达宣府镇。
他没有惊动太多人,只带着少数随从,持钦差关防,直接入驻了宣府镇的府库与军械库。
宣府总兵侯世禄(图谱显示忠诚度62,浅绿,特质【谨小慎微】)闻讯急忙赶来拜见,神色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紧张。
这位总兵在魏忠贤时代并未过分攀附,但也绝非勇于任事之辈。
“孙钦差大驾光临,末将有失远迎,还望恕罪。”侯世禄陪着笑脸。
孙传庭面无表情,直接切入正题:“侯总兵不必多礼。
本官奉旨稽核宣大军饷、军备,还望总兵配合,将近年来的饷银收支、军械库存、兵员名册等账目,一并调来,本官要亲自核对。”
接下来的几日,孙传庭便埋首于堆积如山的账册之中。
他本就精明干练,又得了朱由检的密旨,查得格外仔细。
很快,一些问题便浮出水面:饷银发放记录与兵员名册多有出入,存在明显的“空额”现象;
军械损耗数量异常偏高,尤其是箭矢、火药等消耗品;
此外,账目中多次出现向名为“永盛源”、“德昌隆”等商号采购军粮、马草的交易,价格均高于市价,且结算方式颇为蹊跷。
“永盛源……德昌隆……”
孙传庭看着账册上这几个频繁出现的名字,眼神锐利。
他记得离京前陛下的暗示,以及陆青岩提供的信息中,似乎就有这几个商号的影子。
他不动声色,将这些问题一一记录在案,并未立即发作。
他又以巡视防务为名,亲自走访了几处边堡。
所见情形,更令他心头沉重。戍堡年久失修,军士面有菜色,衣甲器械破旧不堪,士气低迷。
与一些老兵私下交谈,更是听闻上官克扣粮饷、倒卖军资的种种传闻,虽大多指向中下层军官,但矛头隐隐与那些商号脱不开干系。
这一日,孙传庭带着几名随从,微服来到宣府镇最繁华的市集。
他看似随意闲逛,目光却敏锐地扫过那些挂着“永盛源”、“德昌隆”匾额的店铺。
只见这些店铺门庭若市,往来的不仅有商旅,甚至还有一些身着低级军官服饰的人,与店铺管事勾肩搭背,言谈甚欢。
店铺后院,车马络绎不绝,装载的货物以布匹、茶叶为掩护,但孙传庭凭借其敏锐的观察力,发现某些车辆的辙印极深,绝非寻常货物。
“看来,这宣府镇的水,比想象中还要深,还要浑。”
孙传庭心中凛然。他意识到,自己触碰到的,可能仅仅是一个巨大冰山的一角。
这些商号与边镇军队的勾结,恐怕远不止贪墨军饷、倒卖军资那么简单。
他们利用军队的渠道和人脉,究竟将多少违禁之物运出了关墙?又换回了什么?
他回到驻地,立刻写下第一份密奏,将宣府所见账目问题、军备废弛状况以及对这些商号的怀疑,详细陈明,通过锦衣卫的秘密渠道,火速发往京城。
他在奏疏末尾写道:“…宣大弊政,盘根错节,非雷霆手段难以廓清。然牵一发而动全身,尤须谨慎,恐需陛下圣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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