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忠贤三人退出乾清宫时,天色已近黄昏,暮霭沉沉,给金碧辉煌的紫禁城蒙上了一层灰暗的色调。
三人行走在漫长的宫道上,身影被拉得斜长,一如他们此刻沉重的心情。
宫墙巍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却隔不开权力场中无声的刀光剑影。
“厂公,这小皇帝……看似年轻,心思却深得很呐。”
兵部尚书崔呈秀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一丝未散的惊悸和浓浓的忌惮,“劝捐?他这分明是要把我等放在火上烤!”
王体乾也凑近一步,阴恻恻地道:“是啊,让咱们东厂去劝捐,这岂不是让狼去管羊圈?那些依附咱们的,哪个不是靠着咱们发财?如今反过来让他们掏钱,这……这如何使得?”
魏忠贤面色阴沉如水,方才在暖阁内强挤出的恭顺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冒犯和挑战后的狠厉。
他冷哼一声,声音如同寒冰刮过石面:“哼,黄口小儿,初登大宝,便想耍弄权术?他以为这江山是那么好坐的?离了咱们,他寸步难行!”
他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暮色中轮廓愈发森严的乾清宫,眼中寒光闪烁:“他想搅浑水,看清水下的鱼?那咱家就让他看看,这水到底有多深,有多浑!捐输?章程自然是要‘仔细斟酌’的,拖上个把月,再弄个不痛不痒的条陈上去,他能奈我何?眼下要紧的,是摸清他身边到底有哪些人,是谁在给他出这些主意!”
他目光转向崔呈秀:“崔尚书,京营和锦衣卫那边,你要给咱家盯紧了,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调动,特别是那些跟咱们不是一条心的。”
“厂公放心,田尔耕、许显纯他们都警醒着呢。”崔呈秀连忙保证。
魏忠贤又对王体乾吩咐:“王公公,宫里也要多上心。王承恩那老阉狗,看来是攀上高枝了。还有,信王府跟过来的那些人,都给我查清楚底细!看看有没有什么能拉拢或者……处置掉的。”
“明白。”王体乾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狠色。
三人低声密议一番,定下了“拖、探、控”三字方针,这才各自怀着心思,匆匆离去,消失在暮色笼罩的宫苑深处。
几乎就在魏忠贤等人密谋的同时,一身寻常锦衣卫服饰的陆青岩,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悄然出现在了城南一条僻静的胡同里。
根据朱由检提供的线索和李邦华暗中给予的提示,他很快锁定了一座略显陈旧,但门庭打扫得十分干净的小院。
这里,正是翰林院编修王安国的居所。
陆青岩没有贸然叩门,而是如同最耐心的猎手,在胡同口的阴影处隐匿身形,仔细观察。
他注意到,小院门扉紧闭,院内隐隐有读书声传来,清朗而专注。门前石阶干净,并无车马频繁往来的痕迹,显示出主人生活清贫,交际简单。
他耐心等待了约莫半个时辰,直到天色完全黑透,才见院门“吱呀”一声从内打开,一名身着半旧青袍、年约三旬、面容清癯、眼神明亮的书生走了出来,手中提着一个灯笼,似乎准备出门。
正是王安国。
陆青岩目光一凝,并未立刻上前,而是悄然尾随。
只见王安国并未走向繁华街市,而是拐进了附近一家书铺,逗留片刻,选购了几刀最普通的毛边纸和一块墨锭,与掌柜似乎相熟,交谈了几句,言语间颇为客气,但并无谄媚之态。
付钱时,他从一个洗得发白的钱袋中仔细数出铜钱,动作一丝不苟。
随后,王安国又去了一间药铺,抓了一副药,从对话中隐约可知是其老母偶感风寒。
整个过程,他举止从容,眉宇间虽带着清贫知识分子固有的清高,却并无郁结愁苦之色,反而有一种专注于自身学问世界的宁静。
陆青岩暗暗点头,此人观其行止,确如陛下所料,是个清廉自守、专注于事的官员。
他记住了药铺和书铺的位置,准备事后派人再细查这两处,以作印证。
待王安国提着灯笼和物品返回小院后,陆青岩并未再跟踪,而是迅速离开,赶往下一个目标——兵部职方司主事李邦华的住处。
李邦华住在城西一处稍好一些的院落,但同样算不上奢华。
陆青岩观察到,夜幕降临后,仍有几名身着低级武官服饰的人出入其府邸,似乎是在汇报公务,李邦华在门口接待,言语简短,神情严肃,并无多余寒暄。
确认了两人的大致情况和居所位置后,陆青岩如同鬼魅般融回夜色,赶在宫门下钥前,通过王承恩安排的隐秘渠道,将探查结果递进了乾清宫。
乾清宫内,朱由检刚刚用过简单的晚膳。
王承恩将陆青岩的密报呈上,同时低声禀报:“陛下,徐应元下午试图接近尚膳监,打听陛下饮食喜好,被奴婢派人挡了回去。另外,奴婢已按陛下吩咐,将乾清宫内外侍奉的宫人重新梳理了一遍,凡忠诚存疑、与魏阉关联过密者,皆已寻由头调往他处,补上来的人,都是奴婢暗中观察,或经由陆青岩初步核查,身家相对清白、忠诚度尚可的。”
朱由检一边听着王承恩的汇报,一边快速浏览陆青岩的密报。
看到对王安国“清贫自守、专注学问”和李邦华“勤于公务、门庭不滥”的描述,他心中稍定。图谱的远程感应与实地探查相互印证,这两个人,确实可用。
“做得很好。”朱由检赞许地看了王承恩一眼。
这位历史上陪自己走到最后的内侍,办事果然稳妥得力。
有他在内廷经营,至少自己的基本盘——乾清宫,算是初步稳固下来,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拥有了一艘相对安全的指挥舰。
“魏忠贤那边,绝不会善罢甘休。”
朱由检放下密报,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空,星辰寥落,“劝捐之事,他们必然会阳奉阴违。朕也没指望真靠他们办成什么事。这只是第一步,投石问路,看看他们的反应,也让他们把注意力集中到这上面来。”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王承恩,告诉陆青岩,让他的人,从明天开始,重点盯着那些与阉党往来密切、家资丰厚的官员和勋贵。特别是……那些可能因为‘捐输’而心生怨怼,或者被魏忠贤推出来当挡箭牌的。把他们私下里的抱怨、串联,都给朕记下来!”
“陛下是想……”王承恩似乎明白了什么。
“水搅浑了,鱼才会跳出来。”
朱由检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等他们跳得足够高,朕才能看清楚,哪些是肥鱼,哪些是毒鱼,然后……一网打尽!”
他需要证据,需要借口。
劝捐,就是一个绝佳的、冠冕堂皇的借口。
谁反对捐输,谁就是不顾国难;谁暗中阻挠,谁就是国之蠹虫!
到时候,帝权图谱锁定目标,陆青岩搜集罪证,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挥下屠刀,一步步剪除魏忠贤的羽翼!
“另外,”朱由检沉吟片刻,“找个合适的时机,让王安国和李邦华,‘偶然’得到一些无关紧要,却能体现他们才学或忠心的机会。”
“比如,让王安国参与修撰先帝实录的某个边缘部分,让李邦华去核查京营某个卫所的器械库存。不必显眼,但要让他们进入某些人的视线,但又不足以引起魏忠贤的警惕。”
他要开始悄悄地撒下种子,让这些忠诚的幼苗,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慢慢生根发芽。
“奴婢明白,这就去安排。”王承恩躬身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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