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之的话像一块寒冰,砸入林微的心口,瞬间冻结了她的血液。母亲的名誉,她仅存的底线,以及她和沈砚之之间刚刚历经考验、脆弱却珍贵的信任纽带,竟被如此阴毒的方式同时瞄准。
「消息……已经发出去了?」林微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微颤,但她的脊背挺得笔直,目光紧紧锁住沈砚之。
「嗯。是一家背景复杂、惯于捕风捉影的八卦周刊率先在线上发布的,用的是匿名‘知情人士’爆料。虽然主流媒体还没跟进,但网络传播速度很快,水军已经下场带节奏。」沈砚之的声音冷得像淬了火的钢,他快速滑动手机屏幕,浏览着助理发来的链接摘要,越看眼神越沉,「内容极具误导性,断章取义地引用了一些看似专业实则模糊的术语,指控你母亲伪造数据,虚构‘生命序列’理论,并将当年的实验室事故归咎于她的‘学术不端’。」
他顿了顿,抬眼看林微,眼神复杂难辨:「最关键也最恶毒的一点是,爆料直指你回国接近我,是继承了母亲的‘遗志’,意图利用沈家的资源和你所谓的‘美色’,继续这个‘骗局’,甚至暗示你之前的遇袭也是自导自演,为了博取同情和信任。」
诛心之论,莫过于此。轮回司这一手,不仅是要抹黑林语笙,更是要彻底斩断林微在沈砚之身边立足的根基,将她打成别有用心的骗子。一旦沈砚之产生丝毫怀疑,他们刚刚建立的同盟便将从内部瓦解。
林微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愤怒和恐慌解决不了问题。她重新睁开眼时,眸中已是一片沉静的冰海,只有紧握的双拳泄露着内心的波澜。
「你信吗?」她问,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沈砚之耳中。这是最核心的问题,决定了一切后续行动的基础。
沈砚之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上前一步,伸手用力握了握林微冰凉的肩膀,力道坚定:「我若信这无稽之谈,就不会站在这里告诉你这些。」他的眼神锐利而坦诚,「我认识的林微,不会用自己母亲的死亡和名誉来做赌注。这拙劣的伎俩,针对的不是我沈砚之的判断力,而是公众的舆论,是想用污水逼我们自乱阵脚。」
他松开手,语气转为绝对的掌控者姿态:「当务之急是控制舆论,澄清事实。我已经让公关部和法务部全力行动,勒令那家周刊立刻撤稿并公开道歉,同时准备起诉材料。所有转发超过五百次的营销号,都会收到律师函。网络水军那边,晓冉应该已经开始反制。」
他的反应迅速而果决,展现出一个商业帝国掌舵者面对危机时的铁腕。林微心中那块寒冰因他毫不犹豫的信任而融化了些许,但压力并未减轻。她知道,法律的途径漫长,而谣言的传播却只需瞬间。即使强行压下报道,恶意的种子已然播撒,会在阴暗处滋生蔓延。
「强行压制可能适得其反,会让人以为是欲盖弥彰。」林微冷静分析,「我们需要更有力的反击,不是否认,而是证明。证明我母亲研究的真实性和价值。」
「你有什么想法?」沈砚之立刻问道,他欣赏林微在这种时刻依旧保持的清晰思路。
林微快步走向书房:「我母亲留下的笔记和实验数据是最直接的证据。虽然核心部分可能缺失,但基础理论框架和早期验证数据是完整且经得起推敲的。我们需要找到权威的、中立的第三方专家进行鉴定和背书。」
她打开存放笔记的保险柜,将那些泛黄的纸页小心翼翼地取出:「还有李老。他是当年项目的见证者之一,德高望重,如果他肯站出来说一句话,比我们发一百份声明都管用。下周的茶友会,必须提前,或者想办法尽快见到他。」
沈砚之赞同地点头:「李老那边我来想办法安排,最迟明天下午。专家鉴定也需要时间,但可以同步进行。我会联系国内外在生命科学领域最有公信力的几位学者。」他看了一眼林微手臂上的纱布,眉头微蹙,「但你现在的状态……」
「我没事。」林微打断他,眼神坚定,「这点伤不影响正事。现在每一分钟都很关键。」母亲的清誉比她的一点皮肉之苦重要千万倍。
就在这时,沈砚之的手机再次响起,是夏晓冉打来的,他直接按了免提。
「沈老板,微微!」夏晓冉的声音带着熬夜的沙哑和压抑的怒火,「我查到了!那家周刊的幕后金主是个空壳公司,层层穿透,最后指向一个海外账户,开户行在开曼群岛,操作风格跟之前狙击你们股票的那批资金很像,肯定是轮回司那帮杂碎干的!」
「网络水军这边,我已经锁定了几个主要的发号施令的Ip,正在反向追踪他们的真实位置和身份。另外,我编写了几个脚本,正在给他们刷‘反话术’和揭露水军模式的评论,尽量冲淡负面影响。但对方投入很大,铺天盖地,光靠技术手段很难完全压制。」
「晓冉,辛苦你了。」林微开口,「重点查一下,爆料里提到的所谓‘伪造数据’,有没有具体的指向?比如是哪一部分的数据?这可能是突破口。」
「好主意!」夏晓冉立刻回应,「我仔细看看……爆料里含糊地提到了一个‘基因表达谱稳定性验证’的图表,说是重复性极差。等等……我好像在你妈妈笔记的扫描件里见过类似的东西……我对比一下!」
电话那头传来急促的键盘敲击声。沈砚之和林微屏息等待。
「找到了!」几分钟后,夏晓冉的声音带着兴奋,「爆料里引用的图表是经过恶意裁剪和篡改的!原图在你妈妈笔记的第73页,完整的数据显示重复性在合理范围内,而且旁边有详细的实验条件备注!他们故意去掉了关键注释,扭曲了数据呈现!这是赤裸裸的伪造!」
「证据确凿!」沈砚之眼中寒光一闪,「晓冉,立刻把对比图做出来,要清晰明了。这是反击的第一颗子弹。」
「明白!给我十分钟!」夏晓冉干劲十足地挂了电话。
有了这个确凿的证据,局面顿时明朗了许多。但这还不够,公众需要更权威、更震撼的声音。
林微凝神思索,手指无意识地拂过摊开的母亲笔记。当指尖触碰到一页边缘画着茉莉花手稿时,胸前的司命玉佩再次传来微弱的温热感,脑海中浮现出药庐空间中那个标注着「茉莉」的抽屉。
「茉莉……」她轻声自语,一个大胆的念头闪过。药庐空间赋予的能力,能否作用于……信息本身?或者说,能否影响那些被谎言蒙蔽或煽动的人的心智,让他们更容易接触到真相,或者说,让谎言本身显得更加……苍白无力?
这个想法近乎玄奇,但接连发生的异能事件让她无法忽视任何可能性。她需要尝试。
「砚之,」她看向沈砚之,语气郑重,「公关和法律手段照常进行。另外,我想试试……用我自己的方式。」
沈砚之深深地看着她,没有问具体是什么方式。经过品酒会露台那一幕,他隐约猜到林微拥有一些超越常理的能力。他选择信任。「需要我做什么?」
「给我一个安静不被打扰的空间,另外,」林微目光扫过桌上的笔记和电脑,「确保反击的证据准备好后,能以最快的速度、最广泛的渠道发布出去。我的方式,或许能为真相的传播……扫清一些障碍。」
「好。」沈砚之毫不犹豫地答应,「书房留给你,我会吩咐下去谁也不准打扰。外面的所有事情,交给我。」他转身走出书房,轻轻带上门,将一片宁静留给林微。
林微反锁了房门,走到书房中央的沙发坐下。她闭上双眼,调整呼吸,努力将外界纷扰的杂念摒除。这一次,她不再仅仅满足于感应到药庐空间的门扉,她要尝试更进一步的互动——引导那「茉莉」的力量。
她将意念高度集中,想象着那扇古朴的木门在眼前缓缓打开。这一次,连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顺畅和清晰。药庐空间的景象虽然依旧朦胧,但药柜的轮廓和中央那株代表羁绊的嫩芽都稳定可见。她的“目光”锁定在嫩芽旁那个浮现「茉莉」字样的抽屉上。
「茉莉,清雅,芬芳, traditionally associated with calming nerves, purifying the air, promoting a sense of peace and harmony…」(茉莉,清雅,芬芳,传统上与镇静神经、净化空气、促进平和与和谐感相关联……) 林微在心中默念着茉莉的象征意义,试图与抽屉中蕴含的力量建立共鸣。
她不再试图强行“打开”它,而是像上次影响赵德明时那样,尝试将自己的意念——一种强烈的“澄清真相”、“驱散迷雾”、“让理性回归”的愿望——如同细流般注入对「茉莉」的感知中。她想象着这股力量不再是无形的意念,而是化作无数细微、清澈、带着淡淡茉莉清香的“光点”或“波动”,透过药庐空间与现实世界的某种神秘连接,弥散出去。
这一次,她的目标不是某个人,而是更抽象、更广阔的存在——是那些正在阅读谣言、被水军引导的网民们被蒙蔽的判断力;是那些可能保持中立、等待更多信息的公众的认知场;甚至是信息在网络中传播的“路径”本身。她希望这种力量能如同清风拂过水面,荡涤污浊,让真相的涟漪更容易扩散开来。
这个过程比针对单一个体要宏大和艰难得多。林微感到自己的精神力如同开闸的洪水般倾泻而出,太阳穴突突直跳,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手臂上的伤口也开始隐隐作痛。她咬紧牙关,凭借顽强的意志力支撑着,努力维持着那种玄妙的输出状态。
她不知道这究竟能起到多大作用,或许只是心理安慰,但她必须尝试。这是她目前唯一能主动为母亲、为自己、也为沈砚之分担压力的方式。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书房外,沈砚之坐镇指挥,电话铃声、键盘敲击声、下属汇报声此起彼伏,气氛紧张而有序。公关团队已经起草了严正声明,法务部的律师函已经发出,夏晓冉制作的对比图也已完成,随时准备通过沈氏集团官方渠道和合作媒体发布。
网络上,关于“林语笙学术造假”和“林微心机女”的话题已经被水军和不明真相的网民顶上了热搜榜前列,污言秽语和质疑声充斥评论区。但渐渐地,一些不同的声音开始冒头。有细心的网友自发开始分析爆料图片的pS痕迹;有科研背景的博主指出爆料中专业术语使用的漏洞;夏晓冉的“反话术”脚本也开始起到效果,一些被煽动的网民开始冷静下来,要求看到更直接的证据。
这种转变并非戏剧性的瞬间逆转,而是一种缓慢的、细微的舆论风向调整。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浑浊的浪潮中注入了一丝清流,让盲目跟风者多了片刻迟疑,让理性思考者获得了稍多一点的关注。
沈砚之敏锐地注意到了这种微妙的变化。他盯着舆情监控屏幕,眉头微蹙。这似乎不完全是己方反击手段的效果,更像是一种……整体氛围的缓和?他想起了书房里的林微,心中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首席助理快步走进来,脸上带着一丝振奋:「沈总,李老那边回话了!他看到了新闻,非常生气。他说他明天上午就有空,请我们直接去他的西山别院!」
「太好了!」沈砚之精神一振,这无疑是雪中送炭。李老的声望,足以在很大程度上扭转舆论。「立刻准备车,明天一早出发。」他看了一眼紧闭的书房门,对助理吩咐道:「告诉林小姐这个好消息,但让她量力而行,不要勉强。」
助理点头应下,轻轻敲了敲书房门。
片刻后,书房门从里面打开。林微脸色苍白,脚步有些虚浮,但眼神却异常明亮,仿佛经过了一场洗礼。她刚才清晰地感受到,当她全力催动「茉莉」之力时,药庐空间中央那株嫩芽的绿意似乎更加鲜活了一分,她与空间的联系也稳固了不少。这种付出与成长并行的感觉,让她对“司命”之力有了更深的理解。
「李老答应了?」她已听到外面的对话,确认道。
「嗯,明天上午。」沈砚之看着她疲惫却坚定的样子,心中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有欣赏,有心疼,也有更深的信任。「你怎么样?」
「我没事。」林微摇摇头,露出一抹淡而真实的笑意,「准备好了,就去见李老。真相,不怕见光。」
她走到电脑前,快速浏览了夏晓冉做的对比图,确认清晰无误。「证据很充分。我们可以先通过官方渠道发布声明和对比图,定下基调。等见过李老,拿到他的支持,再发动总攻。」
沈砚之赞同她的策略:「好,就按你说的办。声明立刻发布。」
沈氏集团官方微博和官网同时发布了措辞严厉的声明,强烈谴责不实爆料,附上夏晓冉制作的证据对比图,并宣布将采取一切法律手段追究造谣者和传播者的责任。声明发布后,迅速被各大媒体转载。
虽然质疑声并未完全平息,但确凿的图片证据像一块巨石投入浑水,激起了巨大的浪花。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倾向于相信林语笙的清白,舆论的天平开始缓缓回调。
看着舆情监控图上逐渐向好的曲线,沈砚之松了口气,看向林微的目光带着赞许:「第一步,成了。接下来,就看明天李老的态度了。」
林微点点头,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西山别院,那里不仅藏着母亲过去的真相,或许也藏着应对当前危机的关键钥匙。而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去面对一切。
污浊的浪涌并未停歇,但反击的旗帜已经竖起。带着初试锋芒的“净化”之力与即将揭晓的过往秘辛,林微和沈砚之即将步入下一轮更加错综复杂的棋局。而轮回司的阴影,依旧笼罩四方,等待着下一次出击的机会。这盘棋,远未到终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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