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雾散尽,那片笼罩在奇异霞光中的群岛,彻底展现在“顺风号”面前。
与其说是国度,不如说是一片被某种力量扭曲了的奇诡群岛。
主岛形似一颗滴落的不规则巨大露珠,故名“流珠”,其上山峦起伏,植被繁茂,却并非中土常见的青翠,而是一种过于鲜艳、近乎妖异的墨绿、赭红与暗紫色交织。
岛屿上空,常年萦绕着七彩的霞光,美轮美奂,但细看之下,那霞光深处仿佛有粘稠的液体在缓慢流动,透着一股不祥的瑰丽。周围星罗棋布的小岛,也多是奇峰怪石,形态狰狞。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花香与果香,甜腻得令人头晕,但这香气之下,依旧隐藏着那股众人已然熟悉的、淡淡的腥甜腐朽基底——正是“玉露凝香”以及那些被污染茶叶源头的味道!郭大釜的灵枢仪指针死死钉在主岛的方向,发出持续的低鸣。
“好家伙,这地方……看着就邪门!”
郭大釜咂舌道,调整着灵枢仪的灵敏度,“这里的‘异种茶气’浓度,比乌尤山外围还要高!不过……感觉有点不一样,没那么暴戾,更像是一种……渗透和诱惑。”
赵令渊凝神感知,点了点头。
此地的邪气,确实与乌尤山逆种那纯粹的死寂与毁灭不同,它更“活”,更善于伪装,与岛上那过于艳丽的植被、甜腻的空气融为一体,悄无声息地影响着踏入者的心神。若非他们早有警惕,且身负茶心修为,恐怕一登岛便会沉溺于这表面的“仙境”之中,不知不觉被其侵蚀。
“顺风号”不敢贸然靠近主岛,陈舵指挥船只绕到主岛背风处一处隐蔽的礁石湾下锚。此处地势险要,礁石嶙峋,不易被发现。
“需有人先行登岛探查。”赵令渊道。
“我与穆影同去。”陆九娘立刻接口,“我对草木之气敏感,或可分辨那邪异茶叶的种植之地。穆影剑快,可应对突发状况。”
赵令渊略一沉吟,同意道:
“也好。我与郭兄、陈舵留守船只,以防不测。万事小心,以探查为主,切勿打草惊蛇。”
陆九娘与穆影换上便于行动的深色劲装,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两道青烟,借着暮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跃下船只,踏上了流珠岛的土地。
脚踩在松软而略带弹性的土地上,那股甜腻的异香更加浓郁,几乎化为实质。
岛上的植物形态奇特,叶片肥厚,花朵巨大,颜色妖艳,许多都是中土从未见过的品种。它们静静地生长着,仿佛在无声地吞吐着那弥漫在空气中的邪异茶气。
陆九娘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一株墨绿色、叶脉呈现诡异金线的蕨类植物,眉头紧锁:“此物……并非天生地养,其内有被强行改造、催生的痕迹。这岛上的生态,恐怕已被那邪茶之力彻底扭曲了。”
穆影手握剑柄,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林间寂静得可怕,没有鸟鸣虫嘶,只有风吹过怪异叶片发出的沙沙声,如同低语。
两人依照灵枢仪大致指示的方向,向着岛屿深处潜行。越往深处,植被越发茂密诡异,甚至出现了一些会自发蠕动、或是散发出致幻花粉的藤蔓与菌类,都被她们小心避开。
行至一处山谷入口,一股更加精纯、也更加诱惑的邪异茶气扑面而来。山谷中,雾气氤氲,隐约可见大片大片的茶园!那些茶树的形态,竟与中土茶树有五六分相似,但枝叶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暗绿色,叶片表面覆盖着一层类似油膜的粘稠光泽,开出的茶花也是诡异的紫黑色,花蕊中仿佛有细小的眼瞳在闪烁。
“就是这里!”陆九娘心中一紧。这些茶树,无疑就是“玉露凝香”的原料来源!它们被种植在这充满邪气的山谷中,日夜吸收着扭曲的能量,早已异化。
更让她们心惊的是,在茶园中,她们看到了许多身影正在劳作。那并非鲛人,而是一些穿着简陋麻布衣服、面容呆滞、眼神空洞的人类!他们动作机械地修剪着枝叶,采集着茶叶,对陆九娘和穆影的靠近毫无反应,仿佛失去了灵魂的傀儡。
“是被控制的本岛居民?还是从别处掳掠来的?”穆影低声道,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就在这时,山谷深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和说话声。两人立刻隐入茂密的怪异灌木丛中。
只见几名身着与中原风格迥异、以深紫和墨绿为主色、绣着扭曲藤蔓图案长袍的人,簇拥着一位手持蛇头杖、面容干瘦、眼窝深陷的老者走了过来。那老者气息阴冷,周身萦绕着浓郁的邪异茶气,显然地位不凡。
他们走到一片长势尤其“旺盛”、茶叶几乎完全变为漆黑色的茶树前停下。
一名紫袍人恭敬地汇报:“大祭司,这一批‘惑心种’长势极佳,蕴含的‘圣力’是普通园区的三倍以上,预计下月便可采收,送往中原。”
那被称为大祭司的老者,用枯瘦的手指捻起一片漆黑茶叶,放在鼻尖深深一嗅,脸上露出陶醉的神情:“很好。中原那位皇帝,已然离不开我们的‘玉露’。安插在宋廷的棋子做得不错。待彻底掌控了宋帝,以其国运滋养我圣教,何愁大事不成?”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阴狠:“不过,近日中原似乎来了几只不听话的小虫子,竟能识破‘玉露’之妙,还送去了什么太平茶,扰乱了计划。吩咐下去,加强戒备,若有陌生面孔登岛,格杀勿论!尤其是……身负纯净茶息者!”
“是!”紫袍人齐声应道。
陆九娘和穆影在灌木丛中屏住呼吸,心中骇浪翻涌。果然!这流珠国便是幕后黑手的老巢!他们不仅炼制邪茶控制宋帝,更图谋以国运滋养自身所谓的“圣教”!而他们,已然被对方注意到了!
就在这时,那大祭司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头,那双深陷的眼窝仿佛能穿透灌木,直射向陆九娘和穆影的藏身之处!
“有老鼠!”他冷哼一声,手中蛇头杖猛地顿地!
“嗡!”
一股无形却强大的精神冲击,伴随着浓郁的邪异茶气,如同潮水般向灌木丛涌来!
陆九娘脸色一变,双手急速结印,一道清光屏障瞬间升起,将两人护住。精神冲击撞在屏障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清光剧烈摇曳。
“走!”
穆影反应极快,知道行踪已暴露,毫不犹豫,拉住陆九娘,身形暴退!剑光一闪,斩断几根试图缠绕上来的诡异藤蔓。
“想走?留下吧!”大祭司狞笑,蛇头杖挥舞,更多的紫袍人从四面八方涌现,其中甚至混杂着几名眼神狂热、身手矫健的武者,以及几只形态更加怪异、如同放大版蜥蜴、口中滴落腐蚀性粘液的妖兽!
瞬间,两人陷入了重围!
陆九娘清叱一声,茶脉守护咒全力施展,清光化作无数飞舞的茶叶虚影,不仅防御,更带着净化之力,逼退那些邪气森然的攻击。穆影剑如惊鸿,在人群中穿梭,剑意凛冽,每一剑都直指要害,逼得那些紫袍人和武者不得不回防。
然而,对方人数众多,且那大祭司的精神冲击诡异莫测,不断干扰着两人的心神。更麻烦的是,整个山谷的邪异茶气仿佛活了过来,如同泥沼般缠绕着她们,不断侵蚀她们的护体气息。
“不能久战!”陆九娘传音道,她感到自身的茶息消耗极快。
穆影点头,剑势陡然变得更加狂暴,不顾自身防御,强行向着来路的方向杀去!她要以身为箭,为陆九娘开路!
就在这时,一道平和却浩瀚的力量,如同春风拂过山谷,悄然降临。
是赵令渊!
他留在船上的本体虽未动,但感知到陆九娘二人遇险,立刻隔空将一股精纯的太平茶息投射而来!这股茶息并非直接攻击,而是如同甘露般洒落在陆九娘和穆影身上,瞬间驱散了缠绕她们的邪气,抚平了她们躁动的心神,更让她们的茶息与剑意陡然提升了一截!
同时,这股力量也引起了山谷邪气本能的排斥与躁动。
“还有高手?!”大祭司脸色微变,望向海湾方向。
趁此机会,陆九娘与穆影精神大振,合力冲破了包围圈,头也不回地向着海岸方向疾驰而去。
身后,传来大祭司愤怒的咆哮和追兵的呼喝声。
两人不敢停留,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在诡异的丛林中穿梭,终于在天色完全暗下之前,看到了那片隐藏着“顺风号”的礁石湾。
身后,追兵的声音似乎被茂密的丛林阻挡,渐渐远去。
跃上甲板,陆九娘和穆影皆是气息急促,身上沾满了草屑与尘土,穆影的手臂还被妖兽的利爪划开了一道口子,流淌着发黑的血液。
“如何?”赵令渊迎上前,目光扫过二人,最后落在穆影的伤口上,眉头微蹙。他指尖凝聚起一点温润的星辉茶露,轻轻拂过伤口,那发黑的血液迅速转为鲜红,伤口也开始缓缓愈合。
陆九娘将探查所见快速说了一遍,重点提到了那被称为“惑心种”的邪异茶园、被控制的劳工、大祭司的存在,以及他们控制宋帝、图谋国运的野心。
船舱内,气氛凝重。
“果然所图甚大!”郭大釜骂道,“这帮龟孙子,比暗香阁还狠!”
陈舵面色严峻:“此地不宜久留。他们既然发现了我们,定会大肆搜捕。这海湾虽隐蔽,也非久留之地。”
赵令渊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不能就这么走。”
众人看向他。
“那‘惑心种’茶园,是邪茶源头,必须毁掉。”赵令渊缓缓道,“而且,那些被控制的劳工……不能置之不理。”
他望向夜幕下那片笼罩在诡异霞光中的主岛,声音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明夜子时,我们再探流珠岛。目标,毁掉‘惑心种’,尽可能解救被困之人。”
“这一次,我们要在这异域的黑暗中,点起一把火。”
海风呜咽,带着远方岛屿传来的、若有若无的甜腻香气,仿佛恶魔的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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