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镜湖之上,那一条由星光倒影铺就的求生之路,在无尽心魔与幽冥邪力的冲击下剧烈摇晃,明灭不定,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碎裂,将众人抛入那能吞噬心智的漆黑湖水中。
幽冥宗黑袍老者催动的污浊能量,如同浓稠的墨汁泼入清水,疯狂侵蚀污染着湖面原本的澄澈,无数狰狞扭曲、由人心阴暗面滋生的心魔幻影,发出刺耳的尖啸,前仆后继地扑来,用无形的利爪撕扯着众人勉力维持的心神防线。
身后不远处,嘉绒少主及其麾下被蛊惑的部落武士已然逼近,冰冷的箭镞已搭上硬弓弓弦,在幽蓝苔光下闪烁着致命的寒芒,封死了所有退路。
赵令渊一声令下,绝境中的众人立刻压下心中惶惑,依计而行。
兰澈娇叱一声,身影如穿花蝴蝶,剑光却如九天垂落的瀑布,凛冽森寒,牢牢护在沐柔与扎西老人身前,精准无比地将一切敢于逼近的、已具象化的心魔斩得粉碎,剑气激荡纵横,在幽暗的湖面上划出一道道转瞬即逝的惊虹。
沐柔与扎西老人则冒险靠近剧烈翻腾的湖岸边,那里丛丛奇异的地火清茶在邪气弥漫中依然顽强挺立。
茶叶肥厚晶莹,触手温热,叶脉中那熔岩般的微光加速流转,散发出愈发清冽纯净的香气,竟似乎对周遭的污浊能量有着天然的排斥与净化作用。
扎西老人以最古老的吐蕃仪式默默祈祷,额头顶礼般轻触地面后,方以颤抖却稳定的手,小心采摘下那最为饱满、光华内蕴的嫩绿芽叶。
沐柔则屏息凝神,双手虚引,守树人纯净的自然灵蕴如春风般温和包裹住采摘下的茶叶,尽可能保留其蕴含的、与地火共生万载的纯净灵蕴。
苏砚青这边情况最为窘迫狼狈。
他既要分神躲避心魔幻影的滋扰,又要在摇曳不定、仿佛随时会消失的星光之路上寻找一块相对稳固之处来执行那几乎不可能的任务——生火煮水。他手忙脚乱,几次险些被心魔幻影拖入湖中,亏得澜澈分心用水箭击退。
危急关头,他急中生智,猛地想起葛洪遗留的那几块能快速摩擦生热的特殊金属矿石,急忙掏出,以贴身短刃玩命般急速摩擦,“刺啦”声中,火星四溅,终于引燃了随身携带的、用于防火防潮记录图文的那种特殊油脂纸,一团微弱但至关重要的稳定火苗终于颤巍巍地升起。
他又迅速解下腰间皮囊,里面竟是他一路上出于学者习惯收集的、从雪山之巅背阴处取来的未曾融化的“无根净雪”!雪水倒入临时充当茶盏的一块凹形平整矿石中,置于那微弱火苗之上,极寒遇热,发出滋滋轻响,白汽弥漫。
对岸的黑袍老者见状,先是一怔,随即发出嘶哑刺耳的嗤笑:“煮茶?死到临头还想着附庸风雅?真是可笑至极!愚不可及!”
他骨杖再次重重顿地,更多污浊黑气如毒蛇出洞,汹涌灌入湖中。
心魔幻影受此催谷,愈发狂暴,甚至开始互相撕咬吞噬,融合成几尊庞大如山、面目模糊却散发着极致恶意与毁灭气息的漆黑巨影,抬起由无数痛苦面孔组成的巨掌,挟着阴风鬼啸,狠狠拍向那纤细的星光之路!
澜澈长啸一声,周身湛蓝水光瞬间暴涨至极致,一道威严的鲛人虚影自他身后浮现,引动镜湖之水,形成数道急速旋转、厚重无比的水盾,硬生生抗住巨掌拍击。
“轰!”巨响震耳欲聋,水盾不断溃散又艰难重组,澜澈脸色一白,嘴角再次溢出缕缕淡蓝色的血丝,显然已透支甚巨,却寸步不退。
“快了!就快了!”苏砚青紧盯着盏中开始泛起鱼眼细泡的雪水,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就在雪水将沸未沸、灵蕴最活的那一刹那,沐柔及时将刚刚采摘来的、散发着柔和光晕的地火清茶嫩芽投入其中。
“嗤——”一声轻响,奇异的景象发生了——那茶叶遇水,并非寻常茶叶般徐徐舒展,而是瞬间融化开来,如同投入水中的雪团,顷刻间将一盏清冽雪水染成一种通透无比、金红交织、流光溢彩的瑰丽色泽,宛如熔化的琉璃宝石!
紧接着,一股难以形容、醇厚绵长却又清冽甘芳的茶香轰然爆发,那香气并非飘散,而是如同有生命的实质光环,以茶盏为中心,瞬间沛然扩散开来,席卷整个地下空腔!
茶香过处,效果立竿见影!
那些张牙舞爪、凶厉无比的心魔幻影,如同烈阳下的冰雪,又似遇到克星的魑魅魍魉,发出凄厉至极、充满不甘的尖啸,身形迅速模糊、扭曲、淡化!它们仿佛被这天地间最纯粹、最温暖、最正直的茶之灵蕴所照射、所净化、所消融,再也无法维持其邪恶形态。就连黑袍老者骨杖中源源不断散发出的污浊黑气,也被这清圣茶香形成的光环逼得节节后退,滋滋作响,如同滚汤泼雪,迅速消弭,露出了其后老者惊骇欲绝的面容!
“不可能!这究竟是什么邪门茶叶?!!”黑袍老者惊骇失色,声音扭曲变形,他赖以逞威、无往不利的心魔之力,竟被这看似不起眼的、刚刚煮出的一盏茶汤散发的气息所化解?这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此乃地火蕴育、冰泉滋养、涤荡万魔、照见本真之茶!”赵令渊朗声应道,声震洞窟,自有一股凛然正气。
他小心翼翼接过苏砚青递来的那盏金红色、流光溢彩的茶汤。他并未急于饮用,而是深吸一口气,将自身磅礴的精神力与水晶茶籽的清辉源源不绝地注入茶汤之中!
那茶汤得了这股力量,顿时光华大盛,如同捧着一轮小太阳!
随后,在众人注视下,他将茶汤高高举起,缓缓倾泻入脚下那汹涌翻腾的心魔镜湖!
一滴、两滴……金红色、蕴含着无匹正念灵蕴的茶汤滴入漆黑如墨的湖面,竟没有立刻融入,而是如同滚烫的金珠、赤玉,在湖面上滚动跳跃,所过之处,浓稠的黑色如同遇见克星,迅速褪去消散,还原出湖水原本的清澈剔透!
并且,一圈圈纯净无比、带着温暖金光的涟漪以茶滴落点为中心,迅速荡漾开来,涟漪过处,无论多么凶厉的心魔幻影尽数如烟消散,被扭曲污染的“星空”倒影恢复璀璨光明,那条摇曳欲碎的星光之路更是变得前所未有的宽阔、稳固和明亮,散发出令人心安的神圣光泽!
更多的茶汤融入湖中,净化速度呈倍增长,如同燎原之火。
更为神异的是,湖面不再映照各人心魔,而是如同翻转的画卷,显现出一幅幅古老而温暖、充满生命力的画面:嘉绒部先民在巍峨雪山下偶然发现星泪遗迹时的敬畏与虔诚;世代祭司于清灯下默默守护、传承职责的庄严;地火清茶第一次被先人发现、品尝时的无限喜悦;部落男女围着熊熊篝火,以最珍贵的茶汤祭天祈福、欢歌笑语的盛大欢庆……这是埋藏在这片土地之下、沉淀了万年的、集体的、温暖的记忆与崇高情感,是一切心魔的相反面,是守护此地的真正力量!
“不——!该死的!给我住手!”黑袍老者发出绝望而不甘的怒吼,双眼赤红,试图榨干最后生命力催动骨杖做那困兽之斗。
然而,已然大半净化的湖面仿佛拥有了自己的意志,陡然射出一道凝练无比、至清至纯的湖水,如同天罚的审判之矛,瞬间跨越湖面,精准无比地击中骨杖顶端那已被污染的核心!
“咔嚓!”一声清脆的爆裂声响起,那枚散发着污浊黑气的星辰髓竟应声裂开数道缝隙,其中禁锢的邪秽黑气如同决堤般狂泄而出,倒卷而回,瞬间反噬其主!
“啊——!”黑袍老者发出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惨叫,整个人如遭重击,踉跄后退,身体如同被抽干了水分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枯萎缩下去,皮肤瞬间布满褶皱,气息骤然萎靡至近乎熄灭。
“原来……星核的反噬……早已种下……我……”他话未说完,便在众人骇然的目光中,“噗”的一声轻响,彻底化作一堆灰黑色的飞灰,簌簌飘落,只剩那件空荡荡、破败的黑袍和彻底失去光泽、断裂的骨杖留在原地,诉说着贪婪的终局。
后方,那些原本被蛊惑、眼神狂热的嘉绒武士们,被湖面显现的祖先光辉画面和那温暖浩然、涤荡心灵的茶香所深深震撼,眼中狂热如潮水般褪去,露出深深的迷茫、羞愧与追忆之色,纷纷不由自主地垂下了手臂,放下了手中引弦待发的弓箭,甚至有人对着湖面祖先的景象匍匐跪下。
嘉绒少主多吉也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画面中祖先与自然和谐共处、庄严守护的承诺,又低头看向自己手中被幽冥宗赐予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诡异骨符,脸上血色尽褪,青红交错,充满了羞愧、后怕与醒悟的剧烈挣扎。
最大危机暂解。
赵令渊等人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踏着那条已变得稳固宽阔、光芒流转的星光之路,迅速抵达湖对岸那洁白的玉石平台。
平台之上,寒气氤氲,中央是一口不断汩汩涌出清澈泉水的小小浅井,泉水散发着与地火清茶同源却更为精纯磅礴的灵蕴,井底铺满了细碎的、如同星辰碎屑的星辰髓砂砾,在水流冲刷下熠熠生辉,将整个平台映照得朦胧而神圣。
这便是部落传说中的——星泪泉眼!
泉眼之旁,静静矗立着一座古朴沧桑的石碑,碑文并非任何已知文字,而是一系列抽象却意蕴深远的图案:一只朴素的茶盏、环绕的星辰、流淌不息的泉水、以及一个将茶盏庄严举向星辰的人形背影。赵令渊心有所感,福至心灵,取出怀中那份得自暗河遗迹、记载了“茶星海”信息的古老兽皮卷,将其小心翼翼地、完整地浸入冰凉的泉眼之中。
泉眼之水顿时微微沸腾翻滚起来,道道璀璨的流光自兽皮卷上浮现,如同苏醒的灵蛇,纷纷注入石碑之中。
石碑上那些沉寂不知多少岁月的图案依次亮起,发出柔和而宏大的光芒,最终,那个人形图案手中的茶盏猛然射出一道凝练的、充满希望与指引意味的柔和光柱,直冲穹顶,在顶部那片幽蓝苔光组成的“星空”中,映照出一幅更加详细、更加浩瀚、并且缓缓流动的立体星图!
星图之中,一条清晰的光路被逐节点亮,从他们所在的昆仑山脉出发,穿越茫茫无尽、深邃幽远的冰冷星海,最终坚定不移地指向一片璀璨夺目、由无数茶叶状星云旋转汇聚而成的瑰丽星域——那便是所有线索指向的终点,茶星海!
与此同时,赵令渊手中的水晶茶籽、沐柔、澜澈、苏砚青、兰澈怀中那几枚得自守髓兽巢穴的茶籽,皆不由自主地发出清越欢快的共鸣轻吟,自动跳出,籽壳之上光华流转,浮现出与穹顶星图中那条回家路线完全吻合的、细致入微的星路轨迹!
“回家了……这就是回家的路……”澜澈仰头望着那浩瀚星图,湛蓝如海的眼眸中倒映着万千星辰,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深切向往与灵魂层面的归属感,鲛人血脉深处关于星海的记忆似乎在欢呼雀跃。
然而,那黑袍老者虽已伏诛,其带来的阴影却未完全散去。
就在这时,平台侧后方阴影处,一阵微弱却怨毒的咳嗽声响起。
只见那堆灰烬旁,竟还有一个气息奄奄的幽冥宗徒众挣扎着爬起,他盯着穹顶星图,眼中贪婪与疯狂交织,嘶声道:“星路……宗主……终于找到了……哈哈……呃!”
他突然剧烈抽搐起来,身体也如同那老者一样开始急速干枯,皮肤龟裂,“原来……借用星核碎片之力……反噬早已……无人能逃……”他话未说完,便在极致痛苦中步了其后尘,化作另一摊飞灰。
众人见状,背脊皆升起一股寒意。星核之力,竟恐怖如斯?伤人更伤己!
此时,嘉绒少主多吉仿佛终于从巨大的震撼与悔恨中彻底清醒,他一步步沉重地走到平台前,脸上满是羞愧与后怕,他不再看那幽冥宗的灰烬,而是对着圣洁的泉眼和古老的石碑深深跪拜,用吐蕃语喃喃祈祷,声音哽咽。
随后,他转向赵令渊,用生硬却诚恳的汉语说道:“尊贵的外乡茶师……你们得到了茶神和祖先的认可……用行动洗刷了我的愚昧。我,嘉绒部少主多吉,为之前的愚蠢恶行,向你们致歉,请求宽恕。”
他深深低下头,再次抬起时,眼中已是一片决然,“请你们……帮帮我们,帮帮嘉绒部,彻底驱逐那些盘踞圣山的黑袍恶魔,拯救我被囚禁的父亲和受苦的部落。”
他猛地抬手,指向洞穴另一侧一条被诡异血色符文封印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狭窄通道:“那里,通往幽冥宗控制的核心祭坛……他们用邪法污染了泉眼的根源,试图强行抽取‘星泪’的力量……时间不多了!”
星路虽已显现,归家之望就在眼前,然此间事了未了,承诺与道义如山。
脚下的路,再次分叉,一边是星辰大海的归途,一边是眼前亟待拯救的众生。
抉择,无声地落在了众人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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