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夜露台无声的对峙后，林焰察觉到谢云深的目光里，多了一层更晦涩难辨的东西。不再是单纯的审视或掌控，而是一种近乎研究的专注，仿佛他是某种罕见的、行为模式开始产生微妙变化的标本。
林焰依旧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内心那根弦却绷得更紧。他像一只在蛛网上感知到震动的小虫，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更加谨慎。
然而，身体的反应有时会先于意志。
或许是那夜露台上的寒意侵入了还未完全康复的身体，也或许是连日来精神的高度紧绷耗尽了元气，第二天午后，林焰在练琴时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指尖一滑，一串刺耳的不和谐音打破了练习曲的流畅。
他扶住琴键，稳住微微摇晃的身体，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几乎在他身形晃动的下一秒，谢云深已经放下手中的书，大步走了过来。他的手先于话语探上林焰的额头，掌心温热的触感让林焰下意识地想躲，却被男人另一只手稳稳扶住了肩膀。
“又在发烧。”谢云深蹙眉，语气笃定，不容置疑。他直接将林焰从琴凳上打横抱了起来。
“我没事……”林焰徒劳地挣扎了一下，声音却带着一丝虚弱的沙哑。
谢云深没有理会他的抗议，径直将他抱回卧室，安置在床上。他动作利落地拿出家用医疗箱，取出电子体温计。
“张嘴。”命令简洁明了。
林焰看着他深邃眼眸中不容反驳的意味，沉默地张开了嘴。冰凉的体温计压在舌下，让他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些。
等待读书的几十秒里，卧室安静得只剩下两人轻微的呼吸声。谢云深就站在床边，垂眸看着他，目光如同实质，扫过他因为低烧而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脸颊和微微汗湿的鬓角。
“嘀”的一声，体温计提示测量完成。
谢云深取出，看了一眼屏幕显示的度数——38.2c。他眉头未展，将体温计放回原处，然后做了一个让林焰有些意外的动作。
他俯下身，将自己的额头轻轻贴上了林焰的额头。
距离瞬间被拉近到极致。林焰能清晰地看到男人低垂的眼睫，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拂过自己的鼻梁，以及额头上传来的、另一种更真实的体温。
这个动作过于亲昵，带着一种原始的直觉，超越了平日那些经过计算的触碰。林焰的身体彻底僵住，心脏在胸腔里失控地狂跳起来，耳根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
谢云深停留了几秒，似乎在用自己的皮肤确认仪器读数的准确性。然后，他直起身，语气听不出情绪：“低烧。比上次好一些，但还是需要休息。”
他转身去倒温水，拿药，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刚才那个逾越了某种界限的触碰从未发生。
林焰躺在床上，额头上似乎还残留着那份短暂却灼人的触感。他抬手用手背碰了碰自己的额头，试图驱散那异样的感觉，心跳却依旧紊乱。
谢云深端着水杯和药片回来，坐在床边。他没有像之前那样一勺一勺地喂，只是将药片放在林焰手心，看着他服下，然后递过水杯。
“把水喝完。”他监督着，直到林焰将整杯温水慢慢喝尽。
放下水杯，谢云深并没有立刻离开。他伸出手，不是探体温，而是用指背，极其轻柔地拂过林焰滚烫的耳垂。
“心跳很快。”他陈述道，语气平淡，眼神却锐利如鹰，捕捉着林焰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是因为发烧，还是……因为我？”
这个问题像一支淬了毒的箭，精准地射向林焰试图隐藏的慌乱。
林焰猛地抬眼，对上谢云深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他想否认，想反驳，但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声音。耳垂上被触碰过的地方，如同被烙铁烫过，热意迅速蔓延至整个脸颊。
他的沉默，他无法控制的生理反应，在谢云深看来，无异于一种变相的承认。
谢云深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的、意味深长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胜利的得意，更像是一种……确认。
确认他的猎物，并非全然无动于衷。
确认那层层包裹的冰壳之下，仍有可以被触动的、鲜活的脉搏。
他没有再逼问，只是收回手，替林焰掖了掖被角。“睡吧。”声音恢复了往常的温和，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让林焰感到心悸。
林焰闭上眼睛，将脸半埋进柔软的枕头，试图隔绝那道如有实质的目光。
他能感觉到谢云深没有离开，依旧坐在床边。那存在感如此强烈，几乎要将他吞噬。
体温计上的数字是客观的。
但那一刻失控的心跳，和耳垂上残留的触感，却无法用发烧来完全解释。
谢云深精准地捕捉到了这一点。
他用一个简单的动作，一次直接的问询，再次将两人之间那层模糊的窗户纸，捅开了一个更清晰的孔洞。
他不仅掌控着他的身体，他的行动，现在，似乎开始试图测量并掌控他那些连自己都无法完全理解的、混乱的心跳。
这场病，仿佛成了一个放大器，将那些潜藏在平静表象下的暗流，清晰地暴露出来。
林焰在药物的作用下，意识渐渐模糊。
在沉入睡眠的前一刻，他混沌地想：到底哪一样，更让他感到恐惧？是谢云深无处不在的掌控，还是他自己那开始不受控制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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