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金城火车站,褪去了白日的喧嚣,只剩下一种被稀释后的、疲惫的寂静。寥寥无几的旅客蜷在硬邦邦的塑料椅上打盹,广播里偶尔响起班次信息,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带着空洞的回音。
林焰买了一张最早出发的、前往更西边一个无名小城的慢车硬座票。他没有选择目的地,只求尽快离开,越远越好,越偏僻越好。他拉低帽檐,将脸埋进竖起的衣领里,抱着那个装着全部家当的旧背包,缩在候车大厅最角落的阴影里,像一只受惊后寻找洞穴的野鼠。
空气里混杂着泡面、汗水和消毒水的气味,并不好闻,却奇异地带来一丝真实感,冲淡了鼻腔里仿佛依旧残留的、那缕清冽而危险的檀香。他紧紧攥着背包带子,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手心里全是冷汗。
谢云深知道他走了吗?
此刻是不是已经有人守在车站的各个出口?
那本被留在窗台的素描本,会不会成为指向他逃亡方向的路标?
无数个问题在他脑海中盘旋,却没有一个答案。他只能赌,赌谢云深暂时还不会用最粗暴的方式抓他回去,赌这场“游戏”的规则,暂时还允许他移动几步。
“由金城开往西固方向的K2xxx次列车,开始检票……”
广播响起。林焰猛地抬起头,混在零星的、大多是背着巨大行囊的务工者人群中,朝着检票口走去。他低着头,步伐不快不慢,尽量不引起任何注意。
通过检票口,走上昏暗的月台。夜风更冷,吹得他单薄的外套猎猎作响。绿皮火车像一条疲惫的钢铁长虫,静静地卧在轨道上,车厢连接处散发着机油和铁锈的味道。
他找到自己的车厢,爬上高高的台阶。硬座车厢里灯光昏黄,空气污浊,已经坐了不少人。他按照车票找到靠窗的位置,将背包紧紧抱在怀里,面向窗外漆黑的夜色坐下,用帽檐和衣领将自己尽可能包裹起来。
火车缓缓启动,哐当哐当的声响规律地传来,带着一种原始的、令人心安的力量。窗外的灯火逐渐后退,稀疏,最终被纯粹的黑暗吞噬。金城,这座他短暂停留、却再次被迫逃离的城市,被甩在了身后。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不知道那个叫“西固”的小城是什么模样。他只知道,他正在驶向一片更广阔的、也更未知的荒野。
紧绷的神经在列车有节奏的摇晃中,稍稍松懈了一些。极度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上,他靠在冰冷的车窗上,闭上了眼睛。睡意如同沉重的帷幕,夹杂着混乱的梦境,将他拖入黑暗。
他梦到了母亲,梦到她温柔地哼着歌,背影却越来越远,最终被熊熊烈火吞噬。他梦到了谢云深,梦到他微笑着伸出手,指尖却冰冷如刀,缓缓扼住他的喉咙……
他猛地惊醒,冷汗涔涔。车厢里鼾声四起,窗外依旧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墨黑,只有远处地平线上,隐约透出一线微弱的、黎明前的灰白。
他再无法入睡,只是怔怔地看着窗外。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这列孤独行驶的火车,和无边无际的、沉默的荒野。一种巨大的、前所未有的孤独感,如同冰冷的空气,从四面八方包裹了他。
没有家,没有亲人,没有方向。像一粒被风吹起的尘埃,飘向未知的深渊。
他下意识地伸手,探入背包夹层,触摸到那本硬质的、深蓝色笔记本粗糙的封面。冰凉的触感,却奇异地带来一丝微弱的力量。
他不是一无所有。
他还有仇恨。
他还有母亲留下的、未尽的真相。
这念头如同黑暗中摇曳的星火,微弱,却固执地亮着。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荒野褪去了夜的墨色,显露出它原本的面貌——广袤、苍凉、贫瘠。枯黄的草茎在风中伏倒,远处是连绵的、如同巨人脊背般的土黄色山峦,天空是一种被风沙洗涤过的、高远而淡漠的蓝色。
这与东部城市的精致、湿润截然不同。这是一种粗粝的、赤裸的、近乎残酷的真实。
火车在一个不知名的小站短暂停靠。站台上只有几个裹着头巾、面容黝黑的当地人在等候。寒风卷着沙尘灌入车厢,带着泥土和牲口的气息。
林焰看着窗外那些沉默而坚韧的面孔,看着这片贫瘠却辽阔的土地,心中某个地方,似乎被轻轻触动了一下。
也许,这里才是他该来的地方。没有谢云深无处不在的阴影,没有那些精致虚伪的规则。只有最原始的生,与最直接的死。
火车再次开动。他拿出背包里那个冷硬的馒头,就着瓶子里所剩无几的凉水,小口小口地啃着。食物粗糙,难以下咽,他却吃得异常认真。
活下去。
他必须活下去。
不是为了回到那个华丽的牢笼,也不是为了向谁证明什么。只是为了作为“林焰”本身,活下去。带着母亲的记忆,带着那未雪的冤屈,在这片看似一无所有的荒野里,呼吸,存在。
他看向窗外,目光穿过飞扬的尘土,落在那无垠的地平线上。
他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不知道谢云深的网何时会再次落下。
但此刻,在这列驶向荒野深处的火车上,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呼吸,是属于他自己的。
这就够了。
荒野之息,纵然冰冷,却也自由。
列车呼啸着,载着少年和他沉重的过去,义无反顾地,扎进了那片苍茫的、充满未知的天地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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