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门关上后,房间里一片死寂。
陆寻躺在床上,像具抽走灵魂的空壳,只有后背传来越发清晰的灼痛,在提醒他还活着。
信使的话,就像催眠的背景乐,在他脑子里循环播放。
“我们是来迎接你的。”
“那不是故障,是进化的方向。”
“我们想给你钥匙。”
这些话,每个字都带着蜜糖的甜味,精准的滴在他心里那个被叶晚掏出来的血淋淋空洞上。
被理解,被需要,甚至...被当成一件杰作。
对一个刚被全世界判了死刑的囚犯来说,这份认同比最高效的止痛剂还管用。
理智在脑海一角拼命敲锣打鼓,声嘶力竭的喊着“这他妈是顶级pUA现场!别信!!”
可情感的深渊里,那个叫陆寻的小孩,已经冻得太久了。他太需要一根救命稻草,哪怕这根稻草另一头连着的是魔鬼。
他僵硬的转动脖子,目光从叶晚留下的那几支廉价营养膏,移到桌上那盘还在冒热气的食物上。
一个把他当成随时可能爆炸的累赘匆匆丢下。
一个把他奉为迷途知返的瑰宝盛情迎接。
这反差,该死的让人想笑。
陆寻伸出手,手指颤抖着,越过那张黑色金属卡片,拿起了那支泛着蓝色幽光的注射剂。
军用级修复剂。
只要一针下去,他就能从这副半死不活的躯壳里解脱出来。
这是第一步。接受他们的善意,然后呢?接受他们的理念,最终,走进他们为他准备好的家?
他几乎就要被说服了。
去他妈的挣扎,去他妈的证明。也许基石才是他的本来面目,陆寻这个身份,不过是一场持续了二十多年的高烧不退的梦。
现在,梦该醒了。
他拔开针帽,针尖在昏暗光线下闪着一点冷光。他将针尖对准自己的手臂,深吸一口气,肌肉因为认命松弛下来。
就在他准备将药剂推进血管的瞬间,他的指尖无意中碰到作战裤口袋里一个坚硬物体。
那是个极其小巧的金属工具,外形像枚不起眼的U盘,顶端却能弹出一根比头发丝还细的柔性探针。
蛛丝。
他刚出道时,为了攻克当时最先进的迷宫动态锁,花了三个月时间,用从黑市淘来的记忆合金和高分子材料,亲手打磨出来的开锁工具。
独一无二。只属于窃贼陆寻。
冰冷粗糙又无比熟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像一道微弱电流,瞬间击穿了信使话语构筑的迷雾。
他的手猛的一抖,注射器掉在了床上。
什么杰作?什么更高维度的存在?
狗屁。
这根小小的探针,才是他存在的证明。
不是谁的造物,不是谁的容器。他是个会为了生计去偷东西,会为了一个锁头绞尽脑汁,会因为做出得意工具而沾沾自喜的,活生生的人。
他的手他的脑子还有他的每一个伤疤,都记录着一个叫陆寻的家伙,是怎样一步步笨拙又顽强的活到今天的。
这些,不是什么需要被清除的冗余数据。
这是他的一切。
叶晚的抛弃是利刃,但信使的理解,却是毒药。前者让他痛,后者却想让他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一股冰冷的愤怒,从绝望的废墟底下燃了起来。
他猛的坐直身体,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死死咬着牙,没有再倒下。
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不能死在这里,更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被格式化。
他要找到答案。
不是为了向叶晚证明什么。
是为了向他自己证明,陆寻这两个字,不是一个可以被随意擦写的程序名。
信使的到来,是个陷阱,但也是他现在唯一的机会。
陆寻的眼神变了。
空洞跟绝望褪去,换上了一种属于窃贼的,在刀尖上舞蹈的冷静和疯狂。
他拿过那张黑色金属卡片。卡片没有任何多余标识,触手冰凉。他用自己终端的NFc功能轻轻一碰,一个加密通讯频道被自动建立。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简洁对话框。
“信使?”他发出第一条信息。
对方几乎秒回:“我在。你做出决定了?”
陆寻看着屏幕,脸上露出一抹自嘲又疲惫的微笑,他切换自己的输入状态,让打出的每个字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跟迟疑。
他把自己当成一个角色,一个被彻底击溃,正准备缴械投降的失败者。
“我...想不通。”他慢慢的输入,“叶晚...她是对的吗?我真的是个...怪物?”
他把问题抛了回去,主打一个迷茫无助。
信使的回复充满了耐心,循循善诱的:“不,你只是迷路了。回家吧,这里有你的同类,有能真正理解你的人。”
陆寻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装作被说服的样子,字里行间的挣扎感恰到好处。
“家......”他发了一个单字,把一个被抛弃者对归宿的渴望给演活了。
“我该怎么做?我现在的身体状况很差...我甚至不知道,家在哪里。”
他没有直接问地址,而是把自己放在一个完全被动,等待指引的位置上。
这是他最擅长的游戏。通过示弱跟顺从,让对方放下戒心,在不经意间,吐露出最关键的信息。
他要把自己,当成送给赵启明的礼物。
而这份礼物的最终目的,是在对方的心脏地带,完成一场有史以来最危险的...盗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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