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眼”号母舰的甲板上，湿冷的海风裹挟着硝烟与深海淤泥的腥气，吹拂着幸存者们疲惫而沉默的脸庞。“破浪者”深潜器的残骸被艰难地回收，那扭曲的金属和破碎的符文，无声地诉说着方才在深渊之下的惨烈。
林默站在船舷边，望着那片逐渐恢复平静，但依旧残留着诡异能量余波的海域。穆利亚金字塔的轮廓在声纳扫描图上依旧清晰，但它已不再散发不祥，反而像一座沉没的、属于另一个时空的纪念碑，寂静地矗立在万米之下的黑暗中。
“深渊之种”被谐振净化，威胁解除，“权杖”的“净化协议”倒计时也随之停止。他们成功了，在高等文明划定的死亡线前，抢回了一线生机。
然而，胜利的喜悦并未降临。
四名精锐队员，一死一重伤，另外两人也因精神污染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后遗症，需要长期的心理干预和灵能温养。赵刚身上添了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虽经紧急处理，脸色依旧苍白。九叔因强行干扰远古能量矩阵而伤了元气，需要静修调养。
而林默自己，星纹超载的后遗症远比预想中严重。强行撑开领域抵御“深渊之种”的全力一击，几乎动摇了他新生的力量根基，此刻体内五行内天地运转晦涩，星纹黯淡，仿佛随时可能熄灭。更沉重的是穆利亚文明最后记忆碎片带来的冲击，那种整个文明在傲慢与绝望中沉沦的景象，如同梦魇，萦绕不散。
“权杖”那冰冷的评价——“合格”、“微幅上调”、“继续观察”——更像是一根刺，扎在心头。他们拼尽一切，在对方眼中，或许仅仅是一场勉强及格的测试。
莎朗博士的全息投影在舰桥中凝实，她的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但眼神深处是化不开的忧虑：“初步扫描显示，‘深渊之种’的污染已被基本清除，空间异常正在平复。但是……我们付出的代价太大了。而且，‘权杖’的态度……”
她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
它们高高在上，冷漠地注视着，划定界限，给予警告，评判分数。人类的生死存亡，在它们的《公约》面前，似乎只是一组需要评估的数据。
“它们并非完全无情。”林默缓缓开口，声音因虚弱而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它们提供了关键信息和时限，这本身，或许就是它们规则内最大限度的‘援助’。只是，它们的规则，我们尚未理解，更无法认同。”
他转过身，看向甲板上相互搀扶、沉默不语的队员们，看向脸色苍白的赵刚和闭目调息的九叔。
“但我们活下来了。”林默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带着一种沉淀下来的力量，“用我们自己的方式，我们自己的力量，在它们的规则缝隙中，争取到了继续存在的资格。”
“穆利亚的悲剧，是我们的前车之鉴。它们因触碰无法掌控的力量而毁灭。”
“‘权杖’的警告，是我们的悬顶之剑。它们划下了我们不能轻易逾越的红线。”
“但这不代表我们要永远活在恐惧和束缚之中。”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掌心下若隐若现、亟待修复的星纹。
“我们需要更强大的力量，不是为了征服，而是为了自保，为了掌握自己的命运。”
“我们需要更深刻的理解，不仅要理解力量，更要理解我们自身，理解文明的意义。”
“我们需要更坚定的道路，一条属于地球人类自己的、稳健而充满潜力的进化之路。”
他看向莎朗博士：“回去之后，整合所有关于穆利亚遗迹和‘深渊之种’的数据，尤其是‘权杖’提供的谐振频率模型。那里面蕴含的，可能是远超我们当前水平的能量操控技术。”
他又看向赵刚和九叔：“牺牲者的抚恤，伤者的治疗，必须是最好的。他们的付出，是我们继续前行的基石。”
最后，他望向远方海平面上渐渐露出的曙光，那是黎明即将到来的征兆。
“这一次，我们看到了更深邃的黑暗，也触摸到了更遥远的界限。”
“但我们没有倒下。”
“归途之上，暗涌依旧。星空之外，沉默的注视未曾离开。”
“可那又如何？”
林默的声音并不高昂，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意，回荡在晨风与海浪声中。
“基石已立，道路已明。纵前路荆棘，吾辈亦往矣。”
“海眼”号调整航向，劈开渐渐平息的海浪，向着大陆的方向驶去。它的身后，那片曾经吞噬光明的海域，正迎来新一天的阳光，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但所有人都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永远改变了。人类文明，在无声的警告与血的教训中，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自身在宇宙中的位置，也更加坚定了在那沉默基石上，建造属于自己未来的决心。
归途，是结束，也是一个更加艰难、也更加恢弘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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