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连羊群被屠戮的消息,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寒流,席卷了整个场部。恐慌不再是虚无缥缈的猜测,而是变成了血淋淋的现实。狼群的报复精准而残忍,它们避开了人多枪多的三连,直插防御薄弱的七连软肋,这本身就透着一股令人胆寒的狡猾。
场部立刻加强了戒备。所有新建和偏远的连队都增派了夜间岗哨,配发了更多的枪支和弹药,探照灯的数量也增加了。胡八一被场部领导叫去严厉批评了一顿,虽然嘴上还不服软,但气焰明显收敛了不少,至少不敢再公然鼓吹“见一只打一只”了。
然而,恐惧的种子已经种下。夜里,风声鹤唳,任何一点异常的响动都能让人心惊肉跳。知青们晚上起夜都要结伴而行,手里紧紧攥着手电筒和棍棒。白天的垦荒工作也受到了影响,人们不敢再轻易远离连队驻地,尤其是靠近林子和草甸的方向。
三连的驻地相对安全,但气氛同样紧张。李明宇注意到,连队里散养的几只准备过年宰杀的山羊和几头猪,被连夜赶进了加固后的简易畜圈,还派了专人看守。王铁牛甚至偷偷把自己的铺盖卷搬到了拖拉机棚旁边,夜里就睡在驾驶室里,说是“守着铁牛心里踏实”。
但这种被动的防御,似乎并不能打消狼群的报复心。它们像幽灵一样,在黑暗中窥伺着,耐心地寻找着下一个机会。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天刚蒙蒙亮,负责喂猪的女知青一声惊恐的尖叫,划破了连队的宁静。
“羊羔!羊羔少了一只!”
人们闻声赶到猪圈旁边的简易羊栏。羊栏的木门关得好好的,插销也没有被破坏的痕迹,但里面那只刚出生不到半个月、最得大家喜爱的小白羊羔,却不见了踪影!地上没有血迹,没有挣扎的痕迹,也没有狼的脚印,只有一些杂乱的人类脚印(很可能是喂食时留下的),以及……在羊栏最内侧的角落里,泥地上有几个极其模糊的、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蹭过的浅痕。
小羊羔仿佛凭空蒸发了一般。
“是不是跑出去了?或者被什么叼走了?”闻讯赶来的连长急切地问。
“不可能!”喂猪的女知青哭得梨花带雨,“我昨晚喂食的时候还在!门关得好好的!插销是我亲手插上的!”
人们仔细检查了羊栏的每一个角落,栅栏完好无损,底部的缝隙连只兔子都钻不进来。除非……除非有什么东西,能悄无声息地翻过近一米高的围栏,精准地叼走羊羔,而不惊动旁边的母猪和另一只大羊?
一股诡异的寒意爬上每个人的脊背。
“是狼!”王铁牛脸色发白,声音有些发颤,“肯定是那帮畜生!它们……它们成精了!”
只有最老练、最大胆的狼,才可能做出这种近乎“完美”的盗窃。没有暴力,没有痕迹,只有一种冷静到令人发指的精准和……嘲弄。
李明宇蹲在羊栏角落,仔细查看那几道模糊的蹭痕。痕迹很轻,很怪,不像是爪印,倒像是……用什么柔软的东西拖拽过?他猛地想起去年冬天,那只猞猁在仓库棚顶扒拉节疤眼的情景。这种手法,更像是一只体型较小、极其灵活的野兽所为。
是狼崽?还是……?
他不敢再想下去。
孙福海的警告再次在他耳边响起:“……有些浑水,蹚不得。”
失踪的羊羔彻底击溃了连队里残存的侥幸心理。这不是简单的报复,这是一场心理战。狼群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人类:你们的防御形同虚设,我们随时可以来去自如。
接下来的几天,连队里人心惶惶,各种流言蜚语开始悄悄传播。有人说夜里看到黑影跳过围墙;有人说听到婴儿哭声一样的诡异叫声(可能是某种猫科动物);更有甚者,偷偷议论是不是撞了邪,惹了山里的“狐仙”或者“黄大仙”。
压力之下,连部决定组织一次大规模的清剿行动,目标直指西边的黑松林——狼群最可能的藏身地。胡八一主动请缨带队,急于挽回面子。
李明宇被编入了清剿队。他本不想去,但连长点名,无法推辞。王铁牛因为腿脚不便,留在了连队看守。
出发前夜,李明宇辗转反侧。他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狼群的行动透着诡异,不像是单纯的复仇,更像是有某种……目的性?那只消失的羊羔,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悄悄爬起来,从枕头下摸出那本《北大荒动植物图鉴》,就着月光,再次翻到狼的那一页。孙福海歪歪扭扭的批注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狰狞:“记仇,更记恩。莫惹,莫近,莫信。”
他的目光落在“记恩”两个字上,心里猛地一动。一个荒谬的、却又无法抑制的念头冒了出来:那只羊羔……会不会是……“贡品”?
去年冬天,鹿婉云偷偷喂养灰毛……孙福海在狼穴前放下肉干……那只母狼最后复杂的眼神……这一切碎片,在他脑海中疯狂拼接。
难道……狼群叼走羊羔,不是为了吃,而是为了……交换?或者……某种人类无法理解的、古老的荒野法则?
这个想法太过惊世骇俗,他不敢对任何人说。但第二天,当他背上步枪,跟着清剿队走向黑松林时,这个念头却像鬼魅一样,紧紧缠绕着他。
清剿队一行二十多人,带着步枪、猎枪和几条兴奋狂吠的猎狗,浩浩荡荡开进了黑松林。林子里光线昏暗,积雪尚未完全融化,空气阴冷潮湿。
猎狗一进林子就失去了往日的威风,变得畏畏缩缩,夹着尾巴,不停地嗅着地面,发出不安的低呜声,似乎察觉到了某种令它们恐惧的气息。
胡八一骂骂咧咧地踢了猎狗一脚,端着步枪走在最前面:“妈的!都给老子精神点!今天非端了这帮畜生的老窝不可!”
队伍在密林中艰难前行,踩断枯枝的声音格外刺耳。李明宇紧握着冰冷的步枪,心脏狂跳,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幽暗的树林。他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暗处冷冷地注视着他们。
清剿,真的能解决问题吗?还是……会引来更可怕的后果?他不知道答案。他只知道,自己正一步步走向孙福海警告过的那片——“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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