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福海的话像一块冰,砸在每个人心上。连队的气氛从高度紧张,渐渐变成一种压抑的死寂。人们照常出工,拖拉机依旧轰鸣,但所有人的动作都透着一股小心翼翼,眼神总忍不住往那片黑压压的林子瞟。
野狗群和那不知名的猎杀者没有再明目张胆地出现,但它们的存在感却无处不在。今天发现晾晒的玉米被扒拉了一地,明天看见仓库墙角出现新鲜的、难以辨认的爪印。恐惧不再是突如其来的风暴,而是变成了缓慢渗透的毒药,侵蚀着每个人的神经。
鹿婉云的日子越发难熬。灰毛的野性仿佛被外面的血腥气彻底点燃,它不再安于那个狭小的木箱,开始用日渐锋利的牙齿啃咬木板,发出“喀哧喀哧”的声响。喂食也变得困难,它对米汤和玉米糊失去了兴趣,对鹿婉云省下来的肉干,也只是粗暴地撕扯,琥珀色的眼睛里闪烁着贪婪的光。有两次,鹿婉云伸手进去时,它甚至发出了低沉的威胁性的呜噜声,露出粉嫩的牙床和刚刚冒出的、米粒般的尖牙。
她开始真正害怕这个小东西了。它不再是需要庇护的幼崽,而是一个体内流淌着荒野血液的囚徒。那个木箱,仿佛随时都会被它挣破。秘密像一颗过度成熟的果子,散发着腐烂前甜腻而危险的气息。
李明宇察觉到了鹿婉云濒临崩溃的状态。在一个天色阴沉的下午,他找到机会,把她拉到僻静的柴火垛后面。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婉云!”李明宇看着眼前这个憔悴不堪的姑娘,心里一阵揪紧,“它会害了你,也会害了大家!”
“那我能怎么办?杀了它吗?”鹿婉云抬起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它是我救下来的!它现在这个样子……都是我害的……”
“不是你的错!”李明宇抓住她冰冷的肩膀,试图让她冷静下来,“听着,我们得把它送走。趁现在还来得及,趁它还没真的伤到人,也没被别人发现。”
“送哪儿去?林子那么大,它这么小,出去就是死!”
“也许……也许它的同类会接纳它。”李明宇说出一个连自己都不太相信的设想,“孙大哥不是说,那只母狼可能一直在找它的孩子吗?我们把灰毛放到林子边缘,也许……”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喊声打断了他的话。
“不见了!不见了!我家的大花不见了!”负责养猪的老职工赵老憨跌跌撞撞地跑过来,脸色惨白,裤腿上还沾着泥水。
大花是他养了多年的一头老母猪,虽然瘦,却是他家的命根子之一。
“咋回事?慢慢说!”闻讯赶来的马永贵沉声问道。
“就刚才!我去给它喂食,圈门好好的,可猪不见了!地上……地上有血!不多,但肯定是血!”赵老憨捶胸顿足,“肯定是那帮天杀的畜生啊!”
众人赶到猪圈。圈门的确关得好好的,插销也没坏。但靠近树林那一侧的泥地上,有一小滩已经发黑的血迹,还有一些杂乱拖拽的痕迹,一直延伸到铁丝网下面一个极不起眼的、新扒开的小洞。洞口边缘的泥土还是湿的。
孙福海蹲在洞口,用手指量了量尺寸,又凑近闻了闻。他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不是狗。”他站起身,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狗挖不了这么规整的洞,也没这个耐心。是狼。而且是老手。”
人群一片哗然。狼!它们到底还是来了!而且是用这种悄无声息的方式,在白天,避开了所有人的耳目,精准地拖走了一头猪!
“它们怎么知道这里有大花?”有人颤声问。
孙福海没有回答,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惊恐的人群,最后落在远处那台静静停着的拖拉机上,眼神复杂。
“它们在学。”他低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宣告一个可怕的事实,“它们在学我们的规矩,学怎么避开铁丝网和岗哨。它们不是在硬闯,是在……狩猎。”
真正的恐惧,此刻才如同冰水般灌顶而下。如果那些畜生不仅仅是被饥饿驱使的野兽,而是拥有了耐心和智慧的猎手,那这片刚刚开垦的土地,将变成怎样一个残酷的猎场?
李明宇和鹿婉云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寒意。送走灰毛的计划,似乎也变得更加渺茫和凶险。狼群已经用它们的方式宣告:这片土地上的每一寸空气,都弥漫着它们的意志。任何试图挑战这意志的行为,都可能招致无声而致命的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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