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海水瞬间漫过脚踝,刺骨的寒意让于一浩从狂暴中短暂地清醒了一瞬。
他艰难地撑起上半身,环顾四周。
曾经拥挤的甲板,此刻只剩下寥寥数人:轮机长老周、孙一空、徐雷、毛凯、张三闰、王宇,以及被王宇死死护在身后的秦小小。
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伤,血迹斑斑,眼神里充满了疲惫和无法言喻的悲怆。
船,马上就要沉了。
于一浩的目光扫过这些并肩作战、伤痕累累的伙伴,最后定格在老周脸上,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不舍,有决绝,也有一丝托付的恳求。
“老周!”
于一浩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主机!加满最后那点油!弹药!全打光!飞到上空,把我放到城墙上!”
他喘了口气,目光扫过孙一空等人,“然后…把这几位,送到安全地带!这是命令!”
他强调了最后四个字。
老周看着于一浩那双布满血丝、却燃烧着最后火焰的眼睛,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最终只是重重地点了下头,一个标准的军礼!
他脸上的皱纹里嵌满了硝烟和血污,此刻却显得无比刚毅。
“明白!舰长!”
他转身,踉跄着冲向舰桥。
“于大哥!不要!”
秦小小带着哭腔尖叫,挣扎着想扑过去,却被王宇死死抱住。
于一浩没有再看他们。
他挣扎着爬起身,走到倾斜的船舷边。
一架勉强还能起飞的舰载直升机已经旋转起桨叶。
老周在驾驶舱里向他招手。
于一浩深吸了一口带着浓烈硝烟和血腥味的空气,纵身一跃,抓住了直升机放下的绳梯。
直升机艰难地拉起,吊着他,摇摇晃晃地飞向远处那如同巨兽獠牙般的城墙。
孙一空等人被强行推上了另一架运输直升机。
舱门关闭前,孙一空最后一眼望向“破浪号”。
于一浩留给他的那把剑——“深蓝”,此刻正沉重地压在他的背上。
冰冷的剑鞘贴着皮肤,仿佛能感受到剑身上铭刻的古老荣耀与此刻灼热的悲愤。
直升机拔高。
下方,于一浩的身影在绳梯上晃动,越来越小。
他精准地落在了城墙边缘,一个翻滚卸力,随即猛地站起!
“孙——飞——!我——日——你——娘——个——腿——!!!”
这声用尽生命最后力气的咆哮,穿透了战场上的喧嚣,清晰地传到了指挥塔楼。
于一浩双手各持一支95式突击步枪,像一头彻底疯狂的野兽,迎着城墙上密集的弹雨,一边开火一边向前狂奔!
子弹在他身边呼啸而过,打在城垛上溅起火星碎石。
他根本不在乎!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孙飞!
指挥塔楼的防弹玻璃后面,孙飞将军捂着被爆炸震得嗡嗡作响的耳朵,脸上露出一丝轻蔑的冷笑。
“穷途末路,不值一提。”
他对着旁边的副官做了个手势。
三名隐藏在暗处的精英狙击手同时扣动了扳机。
“嘭!”
“啪!”
“嘭!”
三朵刺目的血花在于一浩的前胸、左肩和小腹同时炸开!
巨大的冲击力几乎将他整个人撕裂!
他身体猛地一震,向前扑倒的动作被硬生生打断,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几乎要跌下城墙。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城墙上下,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无论是孙飞的士兵,还是远处直升机上的孙一空等人,动作都出现了瞬间的凝滞。
于一浩的身体摇晃着,鲜血如同泉涌,瞬间染红了他残破的军装。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恐怖的伤口,又抬起头,布满血污的脸上,竟然扯出了一个极其怪异、却又无比清晰的、混合着嘲讽与解脱的笑容。
他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将右手一直紧握的东西——不是枪,而是一把染血的军用匕首——朝着指挥塔楼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掷了出去!
匕首在空中划出一道凄厉的寒光!
紧接着,他沾满鲜血的右手,颤抖着,却异常坚定地,缓缓抬至额角——一个标准到无可挑剔的军礼!
他的身体,保持着敬礼的姿势,向后缓缓倾倒,如同慢放的镜头,坠向下方那片波涛汹涌、吞噬了他无数战友的冰冷大海。
“噗通。”
落水声很轻,轻得几乎被风浪掩盖。
他的血,在深蓝色的海水中迅速晕染开来,像一朵巨大而哀伤的红色花朵,不断扩散、蔓延。
风,不知何时停了。
喧嚣的战场,枪炮声、嘶吼声,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按下了暂停键。
连那些凶残嗜血的鱼人,都停止了攻击,它们在血水边缘徘徊,发出低沉的、不安的“咕噜”声。
似乎对这蕴藏着某种难以言喻意志的鲜红,产生了本能的敬畏,竟不敢越雷池一步。
那艘伤痕累累、即将沉没的“破浪号”,被一股奇异的海流温柔地推送着,缓缓靠近那片不断扩散的鲜红水域,如同归巢的倦鸟。
最终,它带着舰长最后的命令,带着它不屈的舰魂,与它永远的舰长一起,在翻涌的血色泡沫中,沉入了永恒的寂静深渊。
指挥塔楼里,死一般的寂静。
孙飞脸上的冷笑彻底僵住。
那把破空而来的匕首,带着于一浩最后的诅咒和力量,“噗嗤”一声,狠狠扎进了他眼前的防弹玻璃!
蛛网般的裂纹瞬间炸开!
其中一道尖锐的碎片,如同死神的指甲,狠狠划过他的左眼!
“啊——!”
孙飞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捂住了瞬间血流如注的左眼。
几乎是同时,他感到右腿一阵钻心的剧痛!
低头一看,一枚不知道从哪里射来的流弹,竟穿透了塔楼底部的薄弱处,打穿了他的大腿!
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将军裤。
剧痛和失血的眩晕让他几乎站立不住。
“将军!”
副官惊恐地冲上来搀扶。
运输直升机在一片死寂中降落在远离海岸线、相对安全的内陆废墟边缘。
舱门打开,孙一空、张三闰、徐雷、毛凯、王宇、秦小小,一个接一个地走了下来。
秦小小早已哭得脱力,被王宇半抱着。
其他人沉默着,脸上是擦不去的硝烟和凝固的悲痛,眼睛红肿,却流不出一滴泪。
极致的悲伤,如同冻结的岩浆,堵住了宣泄的出口。
他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望向那片遥远的海天相接之处。
那里,只有一片铅灰色的、沉重的阴霾。
孙一空的手,无意识地按在背后的剑柄上。
冰冷的金属触感,却像烙铁一样烫着他的掌心。
那柄名为“深蓝”的龙泉剑,此刻重若千钧,承载着一位旧时代军人的最后托付和无法瞑目的英魂。
“……走。”
孙一空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率先转身,走向这片同样满目疮痍的大地深处。
没有豪言壮语,只有沉重的脚步和背负的使命。
在“核心”三区边缘,一片被战火严重波及的残破街区里,他们找到了一家勉强还能遮风挡雨的破旧旅店。
墙壁布满弹孔,窗户只剩下空洞的框架。
但此刻,这已是天堂。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如同一群受伤的野兽,在这临时的巢穴里舔舐伤口,同时警惕地竖起耳朵。
张三闰和徐雷利用废墟里能找到的有限材料,修复着损坏的装备,孙一空断裂的战甲右臂是他们修复的重点。
毛凯和王宇轮流在旅店制高点警戒。
孙一空则利用每天寥寥几个为了生计或消息冒险经过此地的拾荒者和情报贩子,谨慎地收集着关于孙飞军动向、高墙防御以及……李二狗下落的消息。
他们在等待,等待那个在毒沼中“失散”的伙伴,也在等待一个复仇与反击的时机。
“嘟…嘟…嘟…”
刺耳的铃声在深夜死寂的将军办公室内响起,像丧钟敲击在孙飞的心上。
他左眼缠着厚厚的、渗出血迹的绷带,右腿打着简陋的夹板,整个人瘫在宽大的椅子里,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全是冷汗。
这电话铃声,此刻比战场上的炮声更让他恐惧。
他颤抖着伸出枯瘦的手,几乎是爬着抓起了听筒,声音干涩得如同摩擦的砂纸:“喂?”
听筒里传来的声音,甜美、娇嗲,带着一种非人的、无机质的冰冷,像毒蛇滑过皮肤:“喂~小飞飞~你好像……玩砸了呢?”
孙飞浑身一哆嗦,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形:“那个…我…我……”
“人家才一百个小玩具在玩~”
那甜腻的声音慢悠悠地说着,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孙飞的心脏,“我可是给了你~整~整~一~万~个~哦~”
“再给我一次机会!最后一次!我保证!我……”
孙飞语无伦次地哀求,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好呀~”
那声音轻快地答应了,仿佛在讨论下午茶的点心,“孙告马上就要到了。他会把新的‘游戏任务’交给你哦。”
声音陡然转冷,如同淬毒的冰针,“如果再失败……就让我最最可爱的‘试验品’们,好好品尝一下……将军的味道吧。嘻嘻……”
“嘟…嘟…嘟…”
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
忙音在死寂的房间里空洞地回响。
孙飞僵硬地握着听筒,听着那单调的忙音,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冻成了冰渣。
他独眼中残留的恐惧瞬间被放大了无数倍,瞳孔紧缩如同针尖,死死盯着办公室那扇紧闭的、厚重的橡木门。
“试验品……”
他牙齿咯咯作响,这个名字所代表的恐怖含义,足以让这个在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将军,从灵魂深处感到战栗。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独眼惊恐地望向办公室那扇紧闭的、厚重的橡木门。
门外,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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