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再次妥协,暗藏忧虑
烛火已经燃到了第三根。灯芯爆出的火星落在案头的宣纸上,烫出一个细小的焦痕,路智伸手拂去时,指尖不小心蹭到了未干的墨渍——那是他昨夜修改了无数次的宣传文案草稿,“琴艺展区”“棋道讲解”的字样旁,被他用朱笔圈了又圈,旁边还写着“老学者需提前准备《棋经》批注”“柳儿负责琴谱整理”的小字,墨迹层层叠叠,边缘早已发毛。
窗外的天从墨黑渐变成鱼肚白,寒风卷着残雪敲打着窗棂,发出“簌簌”的轻响。路智靠在椅背上,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指节因长时间握笔而泛白。他拿起案头的青瓷茶杯,杯底只剩下凉透的茶渣,昨天傍晚柳儿送来的糕点还放在一旁,早已硬得咬不动。怀里的木盒碎片贴着胸口,温热的触感让他稍微定了定神,碎片边缘被他摩挲得光滑,上面的木纹像一道浅浅的伤疤,映着微弱的烛火,仿佛在无声地提醒他:不能放弃。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清晨的琴棋巷格外安静,只有几个早起的百姓提着菜篮走过,嘴里呵出的白气很快消散在冷空气中。巷口的老槐树光秃秃的,枝桠上挂着的残雪被风吹落,砸在青石板上,发出“嗒”的轻响。路智望着巷尾的方向——那里是林伯的坟,昨天柳儿还去添了新土,坟前摆着的那本《论语》残页,不知道有没有被雪打湿。
“只能这样了。”路智轻声呢喃,转身回到案前,将修改好的文案草稿仔细叠好,放进怀里。他拿起搭在椅背上的青布长衫,小心地避开后背的伤口——那里的绷带刚换过,柳儿特意在里面加了止血的草药,却仍隐隐作痛。走到镜前,他理了理衣领,看着镜中自己眼底的青黑,深吸一口气:今天,必须说服孙富,哪怕要妥协。
街道上渐渐热闹起来。路智走在青石板路上,脚下的雪被踩得“咯吱”作响。绸缎庄的伙计正站在门口挂横幅,红底黄字的“买云锦送琴谱复刻本”格外扎眼,伙计一边挂一边吆喝:“走过路过别错过!城南广场活动期间,买一尺云锦,就送价值半两银子的琴谱!”
几个妇人围过去,七嘴八舌地问:“琴谱是真的吗?会不会是糊弄人的?”
“当然是真的!商界联盟担保,假一赔十!”伙计拍着胸脯,眼神里满是得意。
路智站在不远处,看着那横幅,心中一阵酸涩——他原本想在文案里写“琴谱复刻本源自文庙孤本,内含蔡邕批注”,让百姓知道琴谱的价值,如今却变成了“买布赠品”,像件不值钱的玩意儿。
“路公子?”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路智回头,见卖糖葫芦的小贩推着车走过,车上的糖葫芦裹着晶莹的糖霜,在阳光下泛着光。“您这是要去商界联盟?”小贩笑着递过一串糖葫芦,“上次活动多亏了您,我这糖葫芦卖得比平时多两倍,这串您拿着,甜丝丝的,暖暖心。”
路智接过糖葫芦,糖霜在指尖化开,甜意却没传到心里。他想起上次活动时,小贩跟着琴音吆喝,百姓一边吃糖葫芦一边听琴,那样的热闹里带着文化的温度,而现在,却只剩下赤裸裸的促销。“谢谢您,”路智轻声说,“这次活动,也盼着您能来。”
“一定来!”小贩推着车走远了,吆喝声渐渐模糊。路智攥着糖葫芦,继续往前走,糖渣粘在指尖,黏糊糊的,像他此刻的心情。
商界联盟的阁楼依旧气派,朱红色的大门上,铜环被雪擦得发亮。侍卫见他来,只是冷冷地瞥了一眼,侧身让开:“孙会长在里面等着,让你来了就进去。”
路智推开门,一股浓郁的龙涎香扑面而来,混着孙富身上的云锦香气,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孙富正坐在紫檀木书桌后,手里端着一个汝窑茶盏,茶沫在盏沿积了一圈,他却没喝,只是用茶盖轻轻刮着,眼神漫不经心地扫过进来的路智。
“路公子,考虑得如何了?”孙富的声音又慢又懒,玉扳指在茶盏边缘轻轻摩挲,发出“嗒嗒”的轻响,“别告诉我,你还想抱着你的‘文化’不放。”
路智走到桌前,从怀里掏出那份修改了一夜的文案草稿,双手递过去,指尖微微发颤:“孙会长,我想了一夜,觉得可以在文案里加些商业信息——比如琴艺表演后,提一句‘绸缎庄提供云锦琴罩,与古琴相得益彰’;棋艺互动环节,说‘参与对弈可获茶叶铺新茶,以茶助棋兴’。这样既不影响文化展示,又能宣传商家,您看行不行?”
孙富接过草稿,只是随意翻了两页,目光扫过“云锦琴罩”“茶叶助棋兴”的字样时,嘴角勾起一丝嘲讽。他把草稿扔回桌上,茶盖“啪”地扣在茶盏上,声音瞬间冷了下来:“路公子,你这是在跟我打太极?我要的不是‘提一句’,是‘重点说’!我要百姓一看到文案,就知道来活动能买便宜绸缎、能喝免费茶叶、能拿珠宝赠品,而不是来听你讲什么‘琴罩相得益彰’!”
他站起身,走到路智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阴影几乎将路智完全笼罩:“我明明白白告诉你,文案里必须把‘商界联盟独家赞助’放在最开头,把‘全场商品八折’‘买满百两赠银饰’写在最显眼的地方!至于你说的琴棋文化,最多留三句话,提一句‘有琴棋表演’就行——别跟我谈什么‘文化魅力’,我要的是真金白银的收益!”
路智的后背突然传来一阵刺痛,是之前被蒙面人砍伤的伤口,大概是情绪太激动,牵扯到了旧伤。他攥紧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声音却依旧保持着平静:“孙会长,若是文案里全是促销信息,百姓会以为这只是一场普通的商家甩卖,不会有人特意为了琴棋来。没有人气,就算商品再便宜,也卖不出去啊。”
“卖不卖得出去,不用你操心!”孙富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鎏金算盘“哗啦”一声散了架,算珠滚落在地毯上,“我孙富在京城做生意几十年,还轮不到你一个毛头小子教我怎么卖东西!现在就两条路:要么按我说的改,文案里只留三句文化内容,其余全是商业宣传;要么你就滚,带着你的‘文化’,自己找钱办活动去!”
路智站在原地,只觉得浑身发冷。他看着孙富那张因愤怒而有些扭曲的脸,又想起琴棋巷里柳儿整理古籍时期待的眼神,想起林伯坟前那本被雪打湿的《论语》残页,想起受伤的弟子们强忍着疼痛说“路公子,我们支持你”——他不能放弃,一旦放弃,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那些期待文化复兴的人,也会再次失望。
“我知道了。”路智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我按您说的改。”
孙富的脸色瞬间缓和下来,他拍了拍路智的肩膀,掌心的油腻感透过衣衫传过来,让路智一阵不适:“这才对嘛!识时务者为俊杰。我这就让账房先生按这个意思写文案,下午就能拿去印,保证三天内,京城的大街小巷都能看到。”
他转身走到书架前,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文案样本,扔给路智:“你看,这是我让人先写的,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你要是没意见,就按这个印。”
路智接过样本,指尖触到纸张时,只觉得一阵冰凉。样本的开头用烫金大字写着“商界联盟重金打造文化盛宴(内含超值福利)”,下面密密麻麻全是促销信息:“绸缎庄:云锦八折,买二赠一”“茶叶铺:试饮免费,买满五十两赠茶饼”“珠宝铺:消费即赠银簪,满百两赠玉佩”……翻到最后,才在角落里看到一行小字:“活动期间有琴棋表演,具体时间详见现场公告。”
他原本写的“蔡邕制焦尾琴”“吴清源对秀策经典棋局”,全都不见了,只剩下冷冰冰的“琴棋表演”四个字,像个可有可无的点缀。路智的手指轻轻拂过那行小字,墨迹还没完全干,蹭在指尖,像一道浅浅的伤口。
“怎么样?没问题吧?”孙富坐在太师椅上,重新端起茶盏,语气里满是得意,“这样的文案,百姓一看就懂,保证能吸引不少人来。”
“没问题。”路智把样本叠好,放进怀里,声音轻得像一阵风。他不想再争辩,也无力再争辩——他知道,此刻的妥协,是唯一能让活动继续下去的办法。
“没问题就好。”孙富挥了挥手,“你先回去吧,下午文案印出来,我让人给你送一份。活动筹备的事,还是让钱管事跟你对接,你配合好他就行。”
路智没有再说话,只是微微躬身,转身走出阁楼。出门时,他迎面撞见钱管事,对方手里拿着一叠账册,看到他,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容,像在说“早就知道你会妥协”。路智没有理会,径直走出商界联盟的大门。
回到暂居的小院时,柳儿正蹲在廊下晒古籍残页。雪后的阳光透过树枝洒下来,落在残页上,泛着淡淡的金光。她见路智回来,连忙起身,手里还拿着一块软布,上面沾着细细的灰尘:“路公子,你回来了?文案谈得怎么样了?下午能印吗?”
路智没有回答,只是从怀里掏出那份文案样本,递给柳儿。柳儿接过,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手指划过“买云锦送琴谱”“珠宝满赠”的字样时,眼圈瞬间红了:“这……这怎么跟你之前写的不一样?你写的‘琴曲意境’‘棋理讲解’,怎么都没了?”
“孙富要求的。”路智坐在廊下的石凳上,拿起一片晒好的残页,上面是《论语》里“温故知新”的字样,墨迹有些模糊,“他说文案里只能留三句文化内容,其余全是商业宣传。我没办法,只能答应。”
柳儿咬着唇,把样本放在石桌上,指尖轻轻拂过那行“琴棋表演”的小字,声音带着委屈:“可这样一来,百姓哪里知道活动有什么文化内容?他们只会以为是商家在甩卖,不会有人真正来了解琴棋的……”
“我知道。”路智打断她,声音有些疲惫,却又带着一丝坚定,“所以我想了些补救的办法——活动现场,我们在琴艺表演台旁边设一个‘琴谱解读角’,你带着琴坊的学员,给百姓讲《广陵散》《梅花三弄》的典故,把孙富删掉的内容,在现场补回来;棋艺区那边,让老社长多准备几盘经典棋局,每盘棋旁边都放一块解说牌,详细写着‘弃子取势’‘围地守边’的道理;还有古籍展示台,我们多放些修复好的残页,让林伯的徒弟来讲解,告诉百姓这些古籍的价值。”
柳儿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希望:“这样能行吗?孙富要是知道了,会不会不让我们弄?”
“他不会知道的。”路智握紧手中的残页,指尖因用力而泛白,“钱管事只负责场地布置,现场的互动环节他不管。我们只要不影响商家卖东西,悄悄加这些解读角,他不会干涉的。”
他站起身,走到院子中央,看着那棵林伯生前种的桂花树。树枝上还挂着残雪,却已经有了小小的芽苞,像在寒风中努力生长的希望。“柳儿,我知道现在很难,可我们不能放弃。”路智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坚定,“只要能让百姓摸到琴、看到棋、读懂古籍上的字,就算只是一个人、两个人,也是进步。总有一天,我们能让文化真正走进百姓心里,不用再靠商业促销来吸引人。”
柳儿点点头,擦干眼角的泪水,拿起石桌上的文案样本,又拿起路智之前的草稿,认真地对比着:“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准备——我去通知琴坊的学员,让他们提前背琴曲典故;你去联系老社长,让他多带几盘经典棋局;林伯的徒弟那边,我也去说,他肯定愿意帮忙。”
“好。”路智看着柳儿忙碌的身影,心中的沉重渐渐减轻了一些。他走到廊下,拿起那串还没吃的糖葫芦,咬了一口,糖霜在嘴里化开,甜意终于传到了心里。
下午,商界联盟送来印好的文案,厚厚的一叠,油墨味很重。路智和柳儿带着文案,去京城的大街小巷张贴——贴在绸缎庄的墙上,贴在茶叶铺的门口,贴在文庙的公告栏旁。每贴一张,柳儿都会在旁边悄悄加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琴艺表演将讲解《广陵散》典故”“棋艺区有老社长复盘经典棋局”,用细细的字迹,弥补着文案里缺失的文化温度。
夕阳西下时,他们贴完最后一张文案,站在文庙的门口。余晖洒在“万世师表”的匾额上,泛着温暖的金光。路智望着街上往来的百姓,有人驻足看文案,有人指着“八折促销”的字样议论,也有人注意到了柳儿贴的小纸条,好奇地问:“《广陵散》是什么?真的有老社长复盘棋局吗?”
“是的,活动当天都有。”柳儿笑着回答,声音里满是期待。
路智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中的忧虑渐渐被一丝希望取代。他知道,妥协只是暂时的,补救措施也未必能完全奏效,但只要还有人对琴棋文化好奇,只要还有人愿意听典故、看棋局,文化复兴的火种就不会熄灭。
夜幕降临,两人回到小院。柳儿去厨房准备晚饭,路智坐在案前,铺开一张新的宣纸,开始写活动现场的细节安排——“琴谱解读角需准备三张木桌”“棋艺区解说牌要用朱砂写字”“古籍展示台需加防护栏,防止百姓碰坏残页”。烛火摇曳,映着他认真的侧脸,怀里的木盒碎片温热依旧,像是在无声地陪伴着他。
窗外的寒风依旧呼啸,可房间里却透着一丝暖意。路智知道,前方的道路依旧充满荆棘,孙富的贪婪、王肃的威胁、神秘势力的谜团,都还没解开。但他不再迷茫,因为他明白,只要守住心中的初心,一步一步往前走,总有一天,能让琴棋文化重新焕发光彩,让文化复兴的种子,在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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