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寒的雪,下得又密又急,把皇城花园的亭台楼阁都裹进了一片白茫茫的世界。
萧承漠穿着件厚厚的狐裘,正蹲在雪地里,用树枝画着歪歪扭扭的龙形。他的鼻尖冻得通红,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小雾团,蛇形印胎记却在雪地映衬下,泛着格外清亮的银白。
“敖青叔叔,蓬莱的龙也长这样吗?”他仰起小脸,看向坐在亭子里的青衣男子。
敖青手里捧着杯热茶,目光落在远处被雪覆盖的梅枝上,闻言回过头,眼中带着温和的笑意:“比这威风多了。蓬莱的龙,鳞片是金色的,能吐冰息,还能在海面上飞。”
萧承宇坐在敖青身边,手里捧着个暖手炉,小脸埋在毛茸茸的领子里,只露出双乌溜溜的眼睛。他不像弟弟那样爱动,却听得格外认真,时不时还会追问一句:“那它们为什么不出来帮我们打浊灵?”
自敖青住进皇城后,双生子就总缠着他讲蓬莱的故事。这个来自仙岛的叔叔,知道太多新奇事——会飞的灵木船,能净化浊气的苔藓,还有住在海底宫殿里的龙族,每一件都比先生教的《论语》有趣百倍。
“因为它们被封印在圣地了。”敖青的声音低了些,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堕落仙门占据了宫殿,用浊气困住了龙族,让它们不能出来。”
“就像……就像小猫被关在笼子里?”萧承漠停下手里的树枝,小眉头皱得紧紧的,“那我们去救它们好不好?我射箭很准的,可以射开锁链!”
萧承宇却突然抬头,目光清澈地看着敖青:“敖青叔叔,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
“你说。”敖青有些惊讶于他的严肃。
“为什么必须是我们去蓬莱?”萧承宇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父皇说,天下有很多厉害的人,耶律舅舅能打仗,宁叔叔有龙纹,您也很厉害……为什么一定要我们两个小孩子去?”
亭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雪花落在亭顶的“簌簌”声。
敖青愣住了。他准备了一肚子关于使命、宿命的说辞,却被这个六岁孩子最直白的问题问住了。是啊,为什么是他们?仅仅因为与生俱来的胎记吗?这个问题,连蓬莱的长老们都没认真想过,仿佛“双生子必须去蓬莱”是天经地义的事。
“这……”敖青组织着语言,“因为你们的胎记是开启归元镜的钥匙,没有你们,就算我们杀进圣地,也拿不到净化浊气的力量。”
“可钥匙可以复制呀。”萧承宇歪着头,指了指自己额间的凤羽纹,“周显爷爷说,我的胎记能用朱砂画出来,虽然不能用,但看着很像。”
“这不一样……”敖青试图解释,却发现自己的语言如此苍白。血脉的特殊性,灵纹的唯一性,这些成年人习以为常的道理,在孩子纯粹的逻辑面前,显得格外无力。
就在这时,萧承漠也丢下树枝,跑到亭子里,仰着小脸问:“那堕落仙门为什么要帮浊灵?它们不是仙门吗?仙门不应该是好人吗?”
这个问题更尖锐,像根细针,刺破了“仙门皆正义”的表象。
敖青看着眼前两个孩子,突然明白为什么龙族预言说“双生龙纹者,能破世间迷障”。成年人被“使命”“宿命”这些宏大的词绑架,习惯了接受既定事实,却忘了最根本的追问——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们两个……”敖青放下茶杯,眼中闪过一丝惊叹,“比我见过的很多大人都聪明。”
他站起身,走到雪地里,对着双生子伸出手:“有些答案,光靠说是讲不明白的。我用龙族秘法,让你们看看未来好不好?”
“看未来?”萧承漠的眼睛瞬间亮了,“就像看画一样吗?”
“差不多。”敖青掌心泛起淡金色的光芒,那是纯粹的龙族灵力,“但只能看一小会儿,看完要告诉叔叔你们看到了什么。”
双生子对视一眼,同时伸出小手,放在敖青的掌心。
金色的光芒顺着他们的手臂蔓延,在雪地上凝成个巨大的光团。光团中渐渐浮现出画面——
那是座宏伟的宫殿,殿中央立着面比皇城太和殿还高的巨镜,镜面流淌着青金色的光芒,正是他们无数次听说的“归元镜”。萧承宇和萧承漠站在镜前,小小的身影在巨大的镜子映衬下,显得格外单薄。
他们的额间,凤羽纹与蛇形印同时亮起,金光与银光交织,注入归元镜中。镜面剧烈波动,映出三个模糊的身影——除了他们两个,第三个身影被光晕笼罩,看不清面容,只能隐约看出是个成年人的轮廓。
“那是谁?”萧承漠忍不住小声问。
话音未落,画面突然晃动,镜旁的阴影里,缓缓走出个女子的身影。
她穿着件火红的衣裙,身姿纤细,正是苏清禾最喜欢的款式。最让人震惊的是,她的双眼被白布蒙着,与苏清禾一样是盲眼,可白布的缝隙中,竟有淡淡的青光闪烁,像是有两团火焰在燃烧!
“娘?”萧承宇失声喊道。
可那女子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站在归元镜旁,伸出手,轻轻触碰镜面。随着她的动作,镜面的光芒突然暴涨,将整个宫殿照得如同白昼,画面也在这一刻骤然破碎,化作漫天光点,消散在雪地里。
“怎么没了?”萧承漠还想看,小手在空气中抓了抓,却只抓到几片冰凉的雪花。
敖青的脸色有些苍白,显然施展秘法消耗不小。他看着两个孩子,声音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那就是未来的一角。你们看到的,是激活归元镜的场景。”
“那个穿红衣的阿姨……是不是我娘?”萧承宇追问,小小的身子微微颤抖。他刚才看得很清楚,那女子的身形、穿衣风格,甚至走路的姿态,都和苏清禾一模一样!
敖青沉默了片刻,才缓缓摇头:“我不知道。未来是会变的,那只是无数可能中的一种。但可以肯定的是,她和归元镜的激活有关,也和你们的母亲……有着很深的联系。”
他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那红衣女子的盲眼青光,分明是“镜灵共生”的征兆——这是龙族古籍中记载的最高境界,守镜人以自身灵识为代价,与归元镜融为一体,能暂时获得看破虚妄的能力,代价是事后会彻底失去视力。
难道苏清禾会为了激活归元镜,选择这条路?
萧承漠没那么多想法,他更关心的是镜中那第三个身影:“那看不清的人是谁?是不是宁叔叔?还是耶律舅舅?”
“或许……是你们认识的任何人。”敖青蹲下身,认真地看着他们,“未来是由现在的选择决定的。十年后的蓬莱之行,你们会遇到很多人,经历很多事,每一个选择,都会让未来发生改变。”
他顿了顿,补充道:“但有件事不会变——你们是解开困局的关键,不是因为胎记,而是因为你们的心。承宇的善良和聪慧,承漠的勇敢和执着,合在一起,就是连浊气都无法污染的力量。”
萧承宇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手摸了摸自己的凤羽纹胎记。刚才在未来景象里,他感觉到一种奇怪的联系,仿佛自己和归元镜本就是一体,那种感觉既温暖又陌生。
萧承漠则握紧了小拳头:“不管那个看不清的人是谁,我都会保护好哥哥,也会保护好娘!等我学会了龙形箭法,就没人能伤害他们!”
大雪还在下,亭子里的炭火渐渐熄灭,寒意一点点渗进来。可两个孩子的心里,却像被刚才的金光照亮了,暖洋洋的。
敖青看着他们,突然觉得之前的担忧有些多余。就算未来充满未知,就算前路有再多艰险,只要这两个孩子能保持这份纯真和坚定,就一定能找到正确的路。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天快黑了,我送你们回去吧。今天看到的,暂时不要告诉别人,包括你们的爹娘,好吗?”
“为什么?”萧承漠不解。
“因为这只是可能的未来。”敖青的目光望向皇城深处苏清禾的寝宫方向,“我们不能让还没发生的事,影响现在的选择。”
萧承宇懂事地点头:“我们知道了,会保密的。”
两个孩子手拉手,跟着敖青往寝宫走。萧承漠还在叽叽喳喳地说要练箭,萧承宇却时不时回头望向雪地,刚才那红衣女子的身影,总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隐隐觉得,敖青叔叔没有说实话。那个女子,就是娘。而十年后的蓬莱之行,娘或许也会和他们一起去,经历一场很危险的事。
“哥哥,你在想什么?”萧承漠拉了拉他的手。
“我在想,”萧承宇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种超越年龄的坚定,“我们要快点长大,变得很强很强,这样才能保护好娘,保护好所有人。”
雪花落在他们的发间、肩头,很快积起薄薄一层,像给两个小小的身影镀上了层银霜。远处的宫灯亮起,暖黄的光晕在雪地里拉出长长的影子,仿佛在为他们指引着通往未来的路——那条路或许布满荆棘,但只要兄弟同心,就一定能走到终点。
敖青看着他们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有些秘密,终究是瞒不住的。十年后的月圆之夜,当龙凤舰队启航时,或许所有的答案,都会在蓬莱的海风中揭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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