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顺利过户的消息传回榆林巷小院时，乔兰菁正对着“清韵阁”送来的账本，面沉如水。
紫电安静地侍立一旁，感受到自家小姐身上散发出的低气压，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好，真是好得很。”乔兰菁合上最后一页账册，指尖在桌面轻轻一点，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抬眸，看向一旁垂手恭立的原茶楼掌柜李福，语气平静无波，“李掌柜，这账目做得，倒是‘用心’了。”
李福额上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腰弯得更低：“四小姐……不，东家明鉴，这、这账目确是小的经手，绝无虚……”
“绝无虚假？”乔兰菁打断他，拿起一本账册随手翻开一页，“三月十五，采购上等龙井十斤，账面支出二十两。据我所知，如今市面上品相极佳的龙井，均价也不过一两二钱一斤。你这十斤，是掺了金叶子么？”
她又翻一页：“四月以来，每月损耗的杯盏盘碟，竟高达五两银子？清韵阁的客人，莫非都是练家子出身，专来砸场子的？”
李福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还想辩解。
乔兰菁却不再看他，对紫电吩咐道：“去，请林梁二哥带旺财过来，再去请母亲和大姐过来一趟。另外，让石砚跑一趟，通知茶楼所有伙计、厨役、帮闲，半个时辰后，楼上最大的‘听雨轩’集合，一个都不准少！”
“是，小姐！”紫电领命，利落地转身出去。
苏清韵和乔兰心来得很快，听闻账目有问题，神色都凝重起来。
乔林梁也带着旺财赶到，旺财手里还拿着丈量房屋的绳尺。
乔兰菁将几处明显的亏空指给她们看，苏清韵气得脸色发白：“岂有此理！陛下赐下的产业，他们也敢如此糟蹋！”
乔兰心快速心算，眉头紧锁：“仅这几项，每月贪墨就不下十两，这还不算那些做得更隐蔽的。”
“母亲，大姐，二哥，”乔兰菁沉声道，“此事不能姑息。今日，就要把这规矩立起来。”
半个时辰后，“清韵阁”二楼最大的包间“听雨轩”内，济济一堂。
从掌柜李福到跑堂伙计，从后厨大师傅到洒扫婆子，二十多号人挤在屋里，鸦雀无声，气氛压抑。
不少人眼神闪烁，偷偷打量着坐在上首的乔家几人。
那位新东家乔二小姐神色淡然，可她身边那位抱剑而立的丫鬟眼神锐利，让人不敢直视。
乔兰菁没有废话，直接让乔林梁和旺财将一份新拟的《清韵阁规条及晋升章程》张贴在墙上。
“这是茶楼的新规矩，都看清楚。”乔兰菁声音清亮，传入每个人耳中，“从今日起，清韵阁，不，很快就不叫这名了。这里，讲究能力，不讲究资历！跑堂做得好，手脚麻利、客人称赞，可升高级跑堂，月钱加两百文；高级跑堂若能带出新徒弟，熟悉所有茶品点心，经考核可升领班，月钱再加三百文！后厨亦然，帮厨手艺精进，可通过考核升任副厨，乃至主厨！一切，凭本事吃饭！”
众人闻言，一阵细微的骚动，不少年轻伙计眼中露出光亮。
“还有，”乔兰菁目光扫过全场，尤其在李福和几个老油条脸上顿了顿，“从即日起，茶楼包间，不再固定给哪位爷、哪家公子预留！讲究先来后到！谁敢仗着往日情分或身份硬要包间，搅乱生意，自有我父亲去跟他的上官，或者去顺天府衙说道说道！”
这话掷地有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翰林院清贵，状元公的名头，在京城还是有些分量的。
几个原本心里还有些想法的老人，顿时熄了心思。
接着，乔兰菁话锋一转，语气骤然变冷：“账目，我已经核清楚了。过去几个月，乃至更久，谁伸了不该伸的手，拿了不该拿的钱，自己心里有数。”
她停顿了一下，看着下面一些人骤然变化的脸色，缓缓道：“我给你们三天时间。三天内，主动将贪墨的银钱交还到旺财这里登记，并说明情由者，视情节轻重，或可从轻发落，留店察看。若逾期不交，或企图蒙混过关……”
乔兰菁眼神一厉：“一经查实，无论贪墨多少，立即辞退！情节严重者，直接捆了发卖！我乔家，容不下这等蛀虫！”
“发卖”二字如同惊雷，炸得一些人双腿发软。
这年头，被主家发卖的下人，几乎没了前程可言。
“最后，”乔兰菁站起身，走到窗边，指着楼下那块“清韵阁”的招牌，“这块招牌，也会换。新的招牌，右下角会刻上‘玖行’二字，并有独属印记。凡我‘玖行’出品，必是精品，亦有迹可循！”
她回身，目光湛湛地看着众人：“茶楼即将整顿重开，需要的是踏实做事、忠心为主的人。是去是留，诸位，好自为之！”
说完，乔兰菁不再多言，示意乔林梁和旺财留下监督，自己则与苏清韵、乔兰心等人转身离开。
留下满屋子心思各异的众人，面面相觑。
有人惶恐，有人窃喜，更多人则是看着墙上那份清晰的晋升章程，暗暗握紧了拳头。
乔兰菁雷厉风行的手段，如同在沉寂的湖面投下一块巨石，涟漪迅速扩散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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