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怀中的笔记本在此刻光芒流转,明灭的节奏如同呼应着某种无声的心跳。
陈美佳伸出纤细的手指,指尖轻轻触碰冰凉的石碑表面。她的眼神再次失去了焦点,变得空洞而辽远,嘴唇无声开合,一串串数字与极其晦涩的音节流淌而出,与之前指引方向时的组合迥然不同,仿佛在吟诵一段被遗忘的、禁忌的密钥。
随着她的“诵念”,那座高大石碑的表面,那些静止的、怪异的符号,突然如同沉睡的蛇群般蠕动起来,它们扭曲、分离、重组,光线在其间明灭流淌,最终,凝聚成了一行悬浮于石碑表面、闪烁着幽蓝光泽、所有人都能清晰辨识的文字:
“真理即枷锁,知识即牢笼。打破表象,方见真实之海。——学渣之神,绝笔。”
在这行触目惊心的铭文下方,石碑表面如同被石子击破的平静湖面,漾开一圈圈涟漪。涟漪中心,一幅清晰得令人心悸的动态影像缓缓浮现——正是他们刚刚逃离的那所学校。
但影像中的学校,并非被海啸摧毁后的残骸,而是他们初入副本时所见的样子:阳光透过树叶洒下光斑,教学楼窗明几净,穿着校服的学生三三两两走在林荫道上。
然而,细看之下,恐怖之处骤然显现。那些“学生”的面容模糊而呆板,笑容弧度僵硬统一,行走的步伐如同设定好的机械程序,周而复始。整个校园场景,精致却虚假,像一个被放大到极致、却毫无生气的微缩模型,或者说……一个庞大无比的舞台布景。
影像的视角开始冷酷地向上、向后拉升。学校的围墙显现,围墙之外,并非熟悉的城市街景,而是无边无际、翻腾涌动、充斥着无法形容的混乱色彩与闪烁破碎符号的——混沌虚空。
而他们记忆中的学校,连同此刻立足的这片石碑林岛屿,都仅仅是这片浩瀚的混沌之中,一个渺小的、被半透明能量屏障勉强包裹着的、孤零零的“信息孤岛”。
“我们……我们从来就没有真正离开过学校范围?”凌凡的声音干涩嘶哑,一股冰寒彻骨的战栗瞬间贯穿全身,四肢百骸都僵住了。
李洛霜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真正的冰山,在这一刻,露出了它狰狞的一角。
这所谓的“学海浮沉”副本,根本不是什么具象的海洋或灾难逃生游戏,它是一个意识层面的囚笼,一个运行着规则的试验场。
学校是舞台,海啸是重置程序,而他们这些“玩家”,连同陈美佳与所有幸存学生,都不过是舞台上被观察、被测试的演员,或者说……更直白些,是实验样本。
“学渣之神”留下的绝笔,是在嘲讽,还是在指明生路?打破由“真理”与“知识”构筑的枷锁与牢笼……究竟意味着什么?
陈美佳仰望着影像中那虚假却熟悉的校园,泪水无声地涌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她似乎并未感到意外:“原来……一直都是这样……循环……我们……从来没有真正……离开过……”她的呢喃轻如叹息,却重若千钧。
随着她的低语,她的身体由内而外透出柔和的微光,怀中的笔记本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光辉,与面前那座高大的石碑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整个石碑林开始剧烈震颤,地面传来低沉的轰鸣,细密的裂纹以中央石碑为起点,蛛网般向四周急速蔓延,弥漫的苍白雾气如同受惊的兽群般疯狂卷动,形成了混乱的漩涡。
“能量反应飙升,她正在激活某种深层机制。”利亚姆疾呼,精神感知中,前方仿佛有一个恐怖的意识或规则正在快速“醒来”。
李洛霜眼神一凛,瞬间权衡利弊。强行阻止陈美佳,或许能维持暂时的“稳定”,但也可能中断唯一可能打破循环的机会;放任她继续,则要面对无法预料的剧变和风险。
“无法判断是福是祸,但变化已至——要么尝试干预,要么立刻准备应对冲击。”她的声音斩钉截铁,体内被压制的“赤律”之力开始艰难地抵抗环境的压制,蓄势待发。
凌凡看着泪流满面、仿佛在与整个副本的悲伤根源共鸣的陈美佳,又看向那揭示出残酷真相、学校之外无垠的混沌虚空,内心陷入激烈的挣扎。
是维持这虚假但或许“安全”的循环,还是冒险打破它,去面对那未知的、可能吞噬一切的“真实”?哪一个选择更明智?哪一个更绝望?
“喀啦啦——”
石碑林的震动达到了顶峰,数座较小的石碑承受不住,崩裂坍塌,碎石无声地滚落。
更令人心悸的是,岛屿边缘那层原本无形的屏障,此刻如同接触不良的屏幕般剧烈闪烁起来,外部混沌虚空那令人不安的、无法形容的色彩开始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与苍白的雾气混杂,形成诡异的光斑。
远处方舟上,传来了马克西姆浑厚而充满警示意味的长啸,穿透了这片区域诡异的寂静。
抉择的关头,已不容犹豫。他们的下一个动作,将决定是能真正“浮”出这片令人窒息的意识之海,还是随着这个破碎的试验场牢笼,一同彻底“沉”没于那万物归墟的混沌。
就在震动、崩裂、色彩渗透等所有异象累积至巅峰,仿佛下一秒整个世界就要彻底破碎的临界刹那——
一切突兀地静止了。
紧接着,并非破碎,而是一种强制的“抹除”。所有景象、声音、震动感,如同被一块巨大的橡皮擦从现实纸上狠狠擦去。
随之而来的,是远比之前任何一次空间转换都要猛烈十倍的眩晕与撕裂感,凌凡感觉自己的意识被抛入了一个疯狂旋转、充斥着刺耳尖啸与破碎光影的旋涡。
陈美佳含泪的侧脸、李洛霜决绝的眼神、石碑上冰冷的绝笔铭文、那片吞噬一切的混沌色彩……无数记忆碎片在脑海中炸开、翻滚、撕扯。
时间失去了意义。不知是瞬间还是永恒,所有的混乱与不适,戛然而止。
刺痛眼皮的阳光。
鼻腔里熟悉的、微呛的粉笔灰气味。
身下传来坚硬而熟悉的木质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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