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一声仿佛来自九幽，令人牙酸的断裂巨响，竟压过了滚滚雷鸣，清晰地传入每一个目击者的耳中！
那杆象征着秦军主帅威严的“苏”字大纛旗，巨大的旗杆，在无数道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从中轰然折断！
沉重的旗杆连同那面象征着杀戮与统治的黑色旗帜，如同被斩断的巨蛇头颅，颓然倾倒，砸向下方泥泞血腥的战场！
“苏角帅旗……倒了！”
“倒了！倒了！”
“李曲侯他们……得手了！得手了！”
短暂的寂静后，整个义军主阵仿佛被点燃的火药桶，爆发出震天动地，几乎要掀翻雨幕的狂吼！
绝处逢生的狂喜！
那是被压抑的恐惧瞬间转化为滔天战意的爆发！
数万双眼睛，瞬间被狂热的火焰点燃！
葛婴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那道劈断帅旗的闪电同时击中。
他抵在赵戈喉咙上的剑锋，剧烈地颤抖起来，最终，那凝聚了万钧之力的杀意，就像被戳破的气囊，在数万人山呼海啸般的狂吼声中，在赵戈那双平静得近乎冷酷的目光注视下，颓然地……垂了下去。
冰冷的青铜剑锋，带着未干的雨水和一丝微不可察的血痕，沉重地离开了赵戈的颈项。
葛婴握剑的手无力地垂下，手指松开，长剑“哐当”一声，掉落在泥泞的马蹄边，溅起浑浊的水花。
他整个人仿佛被抽掉了脊梁，挺直的背脊瞬间佝偻下去，脸色在闪电余光的映照下，惨白如死人，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雨水冲刷着他失魂落魄的脸，那曾经燃烧着暴怒火焰的眼中，此刻只剩下巨大的空洞和一股被彻底击垮的茫然。
赵戈没有看他。
他猛地一勒缰绳，战马前蹄扬起，发出一声长嘶。
他抽出腰间佩剑，剑锋直指前方因帅旗折断而陷入巨大混乱和恐慌的九江城！
“天助义军！秦将伏诛！全军——！”
赵戈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点燃一切的狂热，炸响在每一个被那倒下的帅旗刺激得血脉贲张的士卒耳边，“攻城——！！！”
“杀——！！！”
积蓄已久的恐惧和愤怒最后化为狂喜，化作毁灭一切的洪流！
五万义军，如同决堤的怒涛，嘶吼着，咆哮着，踏着脚下被暴雨浸透，泥泞不堪却再也无法阻挡他们脚步的大地，向着那座失去了主心骨的巨兽城池，发起了山崩海啸般的冲击！
无数双沾满泥浆的草鞋，在滂沱大雨和泥泞中奋力奔跑，冲锋，溅起浑浊的水花，汇成一片席卷一切的灰色怒潮。
葛婴被裹挟在狂飙突进的洪流边缘，失魂落魄地任由坐骑被推动着前行。
他下意识地，僵硬着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马鞍旁泥水里那柄刚刚还欲饮血的佩剑上。
冰冷的剑身映出他苍白扭曲的脸，还有他那只垂在身侧，兀自微微颤抖的手。
手指的根部，几道深深的，被缰绳勒破皮肉的伤口，正混着雨水和泥污，渗出刺目的猩红。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狠狠抠进那新鲜的伤口里，剧烈的疼痛却远不及心头那被彻底碾碎，被当众剥光的屈辱和冰冷杀意来得尖锐。
赵戈……他的目光越过汹涌的人潮，死死钉在前方那个一马当先，如同锋利箭镞般刺向九江城的背影上。
那目光，比抵在赵戈喉间的剑锋，更加淬毒，更加幽寒。
雨幕深处，九江城头已然乱作一团。
失去主帅的秦军如同被捣毁了巢穴的蜂群，慌乱地奔跑推搡，防守的阵型肉眼可见地崩溃。
而在东面，那片被暴雨和血水浸透的泥泞洼地里，战斗并未结束。
残存的秦军伏兵仍在负隅顽抗，与同样伤亡惨重却死战不退的草鞋兵绞杀在一起，每一寸泥地都被染成了暗红色。
折断的戈矛，残破的盾牌和倒毙的人马尸体，在泥水中载沉载浮。
一双双早已看不出原色的破烂草鞋，深陷在冰冷的血泥之中，奋力跋涉冲锋，踩踏……每一步都溅起猩红的泥浆。
在这片残酷的泥沼里，这些最低贱的草鞋，却成了支撑躯体，刺穿敌阵最坚韧的根基。
九江城头，残破的“苏”字黑旗早已被扯下，扔在泥泞里，任由无数双沾满血污的草鞋践踏。
取而代之的，是一面在雨后初晴的阳光下猎猎招展，针脚粗陋却鲜红夺目的“楚”字大旗。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到化不开的血腥气，焦糊味和雨后泥土的腥气，混合成胜利特有，令人作呕又心潮澎湃的气息。
葛婴坐在原本属于九江郡守的青铜交椅上，脚下踩着象征秦吏威严的虎皮垫。
厅堂里残存的秦朝官员瑟瑟发抖地跪伏在地，堂下堆满了缴获的甲胄，兵器和成箱的铜钱、布帛。
几个亲兵正费力地将一块沉重刻有“九江大捷”字样的巨大木匾抬进来，摆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报——！陈郡急使到！大王犒赏令至——！”
传令兵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穿透了堂内嘈杂的议论。
一名风尘仆仆的信使快步抢入，双手高举一卷明黄色的帛书，在堂中“噗通”跪倒，声音因长途奔袭而嘶哑，却字字清晰：
“大王有令！九江大捷，扬我义军天威！特擢升葛婴将军为柱国大将军，假节钺，督九江、陈郡诸军事！赐金千斤，帛千匹！副将赵戈，擢为护军都尉，赐金五百斤，帛五百匹！其余有功将士，着葛大将军与赵都尉具名上奏，论功行赏！大王于陈郡摆下庆功盛宴，待将军凯旋，共享盛事！”
“柱国大将军！假节钺！”
“葛大将军！”
“大王万岁！葛大将军威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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