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着尘土,刮在脸上像小刀子。
张三金背着简陋的行囊,里面除了几件换洗的粗布衣裤、杏花塞的硬饼子和水筒,再就是那枚沉甸甸的青玉腰牌和一小包贴身藏好的碎银子。
他徒步走了整整两天,才赶到设在县城郊外河滩地的巨大征兵营盘。
眼前的景象,让这个见惯了山林险恶的猎户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河滩地上,乌泱泱全是人!
粗粗看去,怕不下数千之众。
大多是和他一样的庄稼汉、猎户、手艺人,个个面黄肌瘦,穿着破旧的棉袄或单衣,脸上刻满了愁苦、茫然和对未知命运的恐惧。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汗臭、尘土、劣质烟草和牲口粪便混合的难闻气味。
哭喊声、呵斥声、鞭子抽打的脆响、军官的粗野叫骂、以及病弱者的呻吟交织在一起,汇成一片令人心烦意乱的巨大噪音漩涡。
几排简陋的、用树枝和破布勉强搭起来的窝棚,就是新兵们的“营房”。
更多的人只能露天蜷缩在冰冷的河滩地上,裹着单薄的衣物瑟瑟发抖。
一些穿着破烂号衣、眼神凶狠的老兵油子,像秃鹫一样在人群里穿梭,目光扫视着新兵们身上任何值点钱的东西。
张三金的心沉了下去。
这哪里是军营?分明是个巨大的牲口圈!他下意识地紧了紧破旧的棉袄领口,将行囊抱得更紧了些,低着头,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起眼,顺着人流往前挪动。
巨大的告示牌前挤满了人,上面张贴着密密麻麻的名单和编队信息。
几个穿着低级军官服饰、满脸不耐烦的汉子,正扯着嗓子嘶吼:
“都他娘的给老子听好了!念到名字的,滚到这边来按手印!
按完手印,领了号牌,就是兵了!
死了伤了,算你命不好!
逃跑?
抓回来砍头!
都听清楚了没有?!”
“张大山!”
“到!”
“李二狗!”
“有!”
名字一个接一个被吼出来,人群像被驱赶的羊群,推搡着、拥挤着。
张三金在人群中艰难地寻找着自己的名字,终于在一个角落看到了。
“张三金!”
“到!”他深吸一口气,挤开人群,走到那吼叫的军官面前。
那军官斜眼瞥了他一下,见他身材高大结实,脸上有风霜之色,眼神沉稳,不像那些吓得腿软的怂包,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认可。旁边一个文书模样的人,懒洋洋地摊开一本厚厚的名册:“名字!籍贯!年龄!”
“张三金!张家坳!二十八!”张三金沉声回答。
“二十八?”文书皱了皱眉,抬眼仔细打量了一下张三金,“超了点岁数,不过看你身子骨还行。
按手印!”
旁边一个兵丁端过来一个破碗,里面是黏糊糊的劣质红印泥。
张三金伸出粗糙的拇指,在冰凉的印泥里重重按了一下,然后在文书指定的地方,按下了自己的指印。
鲜红的指印,像一滴凝固的血,宣告着他自由身份的终结。
“拿着!”文书丢给他一个粗糙的木牌,上面用烧红的铁烙着几个字:“丁字营 丙什 伍长 张三”。
伍长?张三金一愣。
他一个刚来的新兵蛋子,居然给了个伍长?
但看看周围那些面有菜色、瑟瑟发抖的新兵,他大概明白了。
这“伍长”就是个名头,手下估计也就四五个同样懵懂的新兵,纯粹是用来管束炮灰的。
“去那边!领东西!”军官不耐烦地挥手指向另一个方向。
张三金捏着那冰冷的木牌,走向另一个排着长队的地方。
几个老兵油子守着几口破箱子,里面堆着些破烂不堪的军服、草鞋、裹腿布。
“伸手!”一个三角眼、脸上有疤的老兵没好气地吼道。
张三金伸出手。
老兵看也没看,随手抓起一件灰扑扑、散发着浓重霉味和汗馊味的破旧号衣,又扔过来一条同样脏污的裹腿布和一双破得快露出脚趾的草鞋。
“就这?”张三金皱眉。
这衣服薄得像纸,草鞋更是破得不成样子。
“怎么?嫌差?”三角眼老兵瞪着他,带着挑衅,“有得穿就不错了!想要好的?拿银子来换!”他旁边的几个老兵也嘿嘿笑着,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张三金的行囊。
张三金心头一凛,知道这些人是吃定新兵的豺狼。
他强压下怒火,默不作声地接过那堆破烂,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老兵油子们不屑的嗤笑声。
他找了个稍微僻静的角落,忍着恶心换上了那身散发着恶臭的号衣。
冰冷的布料贴在皮肤上,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破草鞋踩在冰冷的地上,寒气直往脚心钻。
他把自己的旧棉袄和那双还算完好的草鞋仔细叠好,塞进原来那个行囊里——这是他仅存的、来自家的念想了。
就在这时,他看到不远处几个老兵油子正围着一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新兵。
那新兵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小包袱,脸色煞白。
“小子,懂不懂规矩?进了这营盘,得孝敬孝敬哥哥们!”一个刀疤脸狞笑着,伸手就去夺那包袱。
“不…不行!这是我娘…给我…”
新兵死死护着,声音带着哭腔。
“敬酒不吃吃罚酒!”
另一个老兵一脚踹在新兵肚子上,新兵惨叫一声倒在地上,包袱也被抢了过去。
几个老兵嘻嘻哈哈地翻看着里面的东西,不过是一些干粮和几枚铜钱,他们不满地啐了一口,将干粮揣进自己怀里,铜钱也分了,把空包袱扔在痛苦呻吟的新兵脸上。
张三金握紧了拳头,指节发白。
但他最终没有动。
他知道,现在出头,只会成为众矢之的,被这些老兵痞子群起而攻之。
他默默地将自己那个装着旧衣服的行囊,塞进了旁边一个臭气熏天的垃圾堆深处,只留下贴身藏好的银子和玉佩。他必须学会忍耐。
“丁字营丙什的!集合!都滚过来!”一个粗野的吼声响起。
张三金拿着自己的木牌,汇入了一群和他一样茫然、恐惧的新兵队伍中。
一个同样穿着号衣、但眼神凶狠、腰间别着根皮鞭的汉子走了过来,看样子是他们这个“什”的头目。
“老子是你们什长,王老五!”那汉子唾沫横飞,“以后你们这十条命,就攥在老子手里!
都给我听好了!在营里,老子的话就是军令!
叫你们往东,不能往西!
叫你们吃屎,不能喝汤!谁敢扎刺儿,老子的鞭子可不是吃素的!”
他示威性地甩了一下鞭子,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吓得几个新兵一哆嗦。
王老五的目光像刀子一样扫过这群新兵,在张三金身上停留了一下,显然也注意到他相对沉稳的气质和“伍长”的木牌,但眼神里只有轻蔑。
“现在,把你们身上值钱的玩意儿,还有私藏的干粮,都给老子交出来!统一保管!”王老五伸出手,脸上带着不容置疑的贪婪。
人群一阵骚动。
有人哭丧着脸掏出几枚铜板,有人拿出舍不得吃的半块饼子。
张三金心头一紧。
他贴身藏着的银子和玉佩,绝不能交出去!
那是家里最后的指望,也是他万一能活着回去的命根子!
他学着旁边人的样子,假装在身上摸索了半天,最后只掏出杏花塞给他的那个已经冻得硬邦邦的粗粮饼子,递了过去,脸上做出无奈又心疼的表情。
王老五一把抓过饼子,掂量了一下,又用怀疑的目光上下扫视张三金:“就这?没了?”
“长官,俺就是个穷猎户,家里婆娘就给了这个…”
张三金低着头,瓮声瓮气地回答,尽量让自己显得愚钝老实。
王老五显然不信,但看他穿得破烂,身上似乎也确实没鼓囊囊的地方,不耐烦地哼了一声:“穷鬼!滚一边去!”他转向下一个目标。
张三金暗自松了口气,退到人群后面。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在这座巨大的、如同炼狱般的兵营里,活下去,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他摸了摸贴胸藏着的硬物,那冰冷的触感让他想起杏花的眼泪和世信紧咬的嘴唇。
活下去!无论如何,要活下去!
他抬起头,望向北方灰暗的天空,眼神里只剩下一种磐石般的坚韧和冰冷的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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