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模?
这两个字从周墨嘴里吐出来,全场滚烫的气氛瞬间一凝。
“钢……钢模?”
葛老铁扛着大锤,愣在原地,他那张刚毅的黑脸上写满了不解。
“周顾问,啥是钢模?“
”咱们做铁器,不都是用沙子做模子吗?叫……叫砂型铸造!”
旁边一个老工匠立刻补充道。
“对对对!”
葛老铁猛一拍大腿。
“咱们一直都这么干的!弄那钢模干啥?那玩意儿得用多少好钢啊?纯属糟蹋东西!”
他的话,代表了所有工匠的心声。
模具,在他们眼里就是一次性的消耗品,用完就扒拉碎了,下次再做。
用珍贵无比的钢去做一个模子?
这比用金子包饺子还败家!
“谁说用一次就扔?”
周墨的目光扫过众人,他们的想法全写在脸上。
他走到那块黑沉沉的钢锭旁,用脚尖轻轻点了点。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钻进每个人耳朵里。
“我们做的钢模,不但不用扔,还能用它造出成千上万个一模一样的手榴弹弹体!”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锐利起来。
“砂型,你们做一个,我做一个,大小、厚薄、轻重,肯定都不一样。”
“用这种模子浇出来的弹体,有的炸得开,有的炸不开,有的飞得远,有的扔脚底下。”
“那不叫打仗,那是看谁的命好。”
周墨每说一个字,葛老铁的胸口就闷一下。
他想起仓库里那批“边区造”,可不就是周顾问说的这样?
每一个都长得歪瓜裂枣,全凭老师傅的手感捏出来,好坏全看天意。
“可钢模……”
周墨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强悍的自信。
“只要我们做出一个完美的钢模,那以后从这个模子里出来的每一个弹体,都跟一个娘胎里生出来的一样!”
“分毫不差!”
“尺寸一样,重量一样,连炸开之后碎成多少片,每一片有多重,都能算得清清楚楚!”
周墨一字一顿,声音如同重锤,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这,叫标准化!”
“叫工业化!”
“我们的目标,不是造几个手榴弹!”
“我们要的是一条能源源不断生产杀人利器的——流水线!”
流水线!
又是一个新词。
但这一次,工匠们听懂了。
他们脑子里瞬间出现了一个画面:一个乌黑发亮的铁模子摆在那,滚烫的铁水哗哗地往里浇,冷却,打开,一个标准的手榴弹弹体就出来了。
然后再浇,再出……
无穷无尽!
那画面,光是想一想,就让人口干舌燥,心跳如鼓!
“我的乖乖……”张小山喃喃自语,“那一天得能造多少个?”
周墨给出了一个让他们魂飞魄散的数字。
“只要铁水跟得上,一天造几百个,上千个,都不是问题!”
一天!
上千个!
整个修理厂,彻底没了声音。
所有人都被这个数字砸得头晕目眩。
他们现在一个月,连修带补,也弄不出几十杆能用的枪。
一天上千个新手榴弹?
那是什么概念?
一人发一个,都能把山头那边的鬼子据点给平推了!
葛老铁的呼吸变得无比粗重,捏着八磅大锤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根根发白。
他终于明白周墨要做什么。
这个年轻人,从一开始想的就不是一锤子买卖。
他要建的是一个能下金蛋的鸡窝!
“我明白了!”
葛老铁把大锤往地上一顿,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震得地面一颤。
“周顾问,我懂了!这钢模,就是咱们的命根子!说吧,怎么干!这活儿,老子接了!”
“好!”
周墨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他走到那副画在地上的手榴弹剖面图前,用炭棒在弹体部分画了几个圈。
“钢模,得分成两半,甚至三半,这样才能把铸好的弹体取出来。”
“每一半模具的内壁,都要跟我们设计的弹体外形完全吻合,包括这些预制破片槽,一根都不能少。”
“这要求精度非常高,差一根头发丝都不行。”
周墨看着葛老铁,眼神变得无比严肃。
“我们没有车床,没有铣床,什么都没有。”
“唯一的办法,就是用最笨,也最硬的办法。”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用我们最好的钢,锻造出最硬的钢凿,最锋利的锉刀。”
“然后,用这些工具,在一块更大的钢锭上,一点一点地,把模具的形状给‘啃’出来!磨出来!”
用钢凿去啃钢锭!
在场的铁匠们,听到这话,齐刷刷地倒吸一口凉气。
这活儿,光是听听,就觉得两手发麻,腮帮子发酸。
那得是多大的毅力,多巧的手艺,才能干得下来?
“这……这得干到猴年马月去啊?”
一个年轻的铁匠小声嘀咕。
“是啊,用钢锉锉钢,那不把人累死!”
葛老铁却没说话。
他死死盯着周墨,眼神里非但没有畏惧,反而燃烧起一股熊熊的战意。
打铁,就是硬碰硬的活儿!
他葛老铁怕过谁?
“周顾问,你别管他们。这活儿,是咱们铁匠的看家本事。”
他声音沉稳如山。
“你只要告诉我们,这钢凿和钢锉,要怎么做,才能比钢锭还硬!”
周墨赞许地点头。
“问得好。要做最硬的工具,就得用上咱们刚炼出来的‘高碳钢’。“
”钢里的碳越多,经过正确的‘热处理’,就能变得越硬。”
“热处理?”葛老铁眼睛一亮。
“对,就是你们常说的‘淬火’,但又不完全是。”
周墨解释道。
“光淬火,钢会变硬,但也会变脆,一碰就断。“
”所以淬火之后,我们还要进行一步,叫‘回火’。”
“把淬好火的钢,再稍微加热一下,让它的硬度稍微降一点点,但韧性会大大增加。”
“这样造出来的工具,才能又硬又有劲,崩了刃也不容易断!”
淬火……
再回火!
葛老铁脑子里“嗡”地一声巨响,一道电光炸开,捅破他几十年的迷障!
他知道淬火,可从来都是凭感觉。
淬出来的东西时好时坏,他一直以为是火候和铁料的问题。
现在周墨三言两语,就给他点透了!
原来淬火后面,还有一道“回火”的玄机!
“我……我明白了……”
他喃喃自语,感觉自己二十多年的打铁经验,在周墨面前,稚嫩得如同一个刚入门的学徒。
周墨看着他深受震撼的样子,没有继续深入解释金相组织的变化。
那太复杂了。
“葛厂长,理论就是这样。具体的温度控制,我们还得像烧砖炼钢那样,用眼睛看。”
周墨把话题拉了回来。
“现在,我们缺的不是技术,也不是力气。”
他环视一圈,目光最后定格在地上那副即将被众人踩模糊的图纸上。
“我们缺纸和笔。”
“我需要把每一个零件,每一个尺寸,都清清楚楚地画在纸上。”
“这钢模的图纸,比手榴弹本身还要复杂。“
”画在地上,一阵风,一场雨,就全没了。“
”而且,我一个人画不过来,需要有人帮我抄录,分发给各个工匠。”
葛老铁一听,猛地一拍自己的脑门,发出一声巨响。
“对啊!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他懊恼地骂了一句。
“这么大的事,怎么能没个章程!“
”在地上画图,像什么样子!”
他把大锤往张小山怀里一塞,转身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吼。
“周顾问,你等着!咱们团部有个管文件的陈文书,戴个眼镜,斯斯文文的,他那儿肯定有纸!我这就去给你把他和纸都弄来!”
“这事儿团长要是不同意,老子就躺在团部不走了!”
风风火火的喊声在山神庙里回荡,葛老铁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庙门口。
剩下的工匠们,看看地上的钢锭,又看看周墨,一个个眼神火热,摩拳擦掌。
“周哥,那……那我们现在干点啥?”
张小山抱着大锤,兴奋地问。
周墨指着那块巨大的钢锭。
“别闲着。”
“把炉子再生起来,把这块大家伙,给我切成几块小的!”
“咱们先打几把好用的锤子、凿子和钳子出来!”
“等图纸一到,立刻开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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