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弟!你的意思是,有了这……”
“这1.5米的大家伙,咱们就能自己造炮管了?”
李云龙上前一步一把抓住周墨的胳膊,那力道,捏得周墨生疼。
他却浑然不觉,眼睛里全是血丝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渴望。
“理论上是这样。”
周墨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胳膊从他的铁钳里抽出来,揉了揉。
“造炮管,是机械加工里最顶尖的活儿之一。”
“它对车床有三个最基本,也是最要命的要求。”
周墨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长度。迫击炮的炮管,短的也得一米多。”
“咱们那台Ft-1型车床,总共才多长?连个步枪枪管都费劲,更别说炮管了。”
他又伸出第二根手指。
“第二,刚性。也就是结实!加工炮管的时候,刀具和炮管之间会产生巨大的切削力。”
“如果车床本身不够结实,不够重,加工的时候就会发抖。”
“你这边一抖,炮管的内壁就不圆了,精度就差了。”
“这样的炮管造出来,炮弹打出去,不是炸膛,就是不知道飞到哪个姥姥家去了!”
“咱们那台Ft-1,床身是木头的,你指望它能有多结实?”
最后,周墨伸出第三根手指,语气变得无比凝重。
“第三,精度。炮管的内壁,必须绝对光滑,尺寸必须分毫不差。”
“这要求车床的主轴、导轨,都得有极高的加工精度。”
“这三点,缺一不可。”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脸懵懂的李云龙和若有所思的葛老铁,最后落回到那张崭新的图纸上。
“而这台1.5米加长型车床,就是为了解决这三个问题而生的。”
“它的加工长度,足够我们加工目前所有型号的迫击炮炮管。”
“它的精度,也远超Ft-1。但最关键的,”
周墨的手指,重重地敲在了图纸上那个巨大的床身上。
“是它的‘骨头’!”
“骨头?”李云龙下意识地问道。
“对,骨头!”周墨斩钉截铁地说道,“这台新车床的床身,我们不用木头了。”
“不用木头用啥?”葛老铁忍不住问,“用钢?那得多少钢?太浪费了!”
“不用钢,我们用铁。”
周墨的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用咱们自己高炉炼出来的,最普通,也是最结实的高炉生铁!”
“我们用生铁,给它浇铸出一个一米五长,上千斤重,实心儿的,一体的铸铁床身!”
铸铁床身!
这四个字,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葛老铁的脑子!
他呆呆地看着周墨,又低头看了看图纸,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就想通了!
对啊!铸铁!
铸铁虽然脆,但它硬啊!
而且分量足!
用它来做车床的床身,那分量,那刚性,别说是木头,就是用钢板焊一个,也比不上这实心儿的铁疙瘩结实啊!
有了这么一个压得住场子的铁骨头,车床加工的时候,还怕它抖?
“我……我明白了!”
葛老铁激动得满脸通红,他指着图纸,声音都在发颤。
“厂长,用咱们自己炼的铁,去造能加工炮管的机器!这……这就是用咱们自己的骨头,给自己换筋骨啊!”
李云龙听不懂什么刚性柔性的,但他听懂了“上千斤重”、“实心儿铁疙瘩”这几个词。
他娘的,用这么个玩意儿当底座,那机器能不稳当吗?
稳当了,不就能加工出好东西了吗?
好东西,不就是炮管吗?
炮管,不就能轰他娘的鬼子吗?
这个逻辑链,在他脑子里瞬间就形成了闭环!
“好!好啊!”李云龙一拍大腿,兴奋得直搓手。
“周老弟,你这个脑子,真是比咱们的炮弹都好使!就这么干!”
他现在对周墨是彻底的迷信。
周墨说太阳是方的,他都信!
“那……那咱们啥时候开干?”
李云龙已经迫不及待了,他现在看那几台Ft-1车床,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就跟看着几只下不了蛋的母鸡一样。
“现在就干。”周墨说道。
“不过,造这台大家伙,比之前那几台Ft-1可要难多了。”
“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就是得先给这铸铁床身,做出一个一模一样的模子来。”
“模子?还跟之前一样,用沙土做?”葛老铁问道。
“不行。”周墨摇了摇头。
“这次的床身太大,太重,结构也复杂。用沙土做芯盒,精度不够,而且容易塌。”
“那用啥?”
“用木头。”周墨看向一旁的钱老木匠。
“钱师傅,这次的活儿,还得您老出马。”
钱老木匠早就按捺不住了,一听周墨叫他,立马挺直了腰杆,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上,全是自豪。
“厂长,您就说吧!要俺干啥!”
“我要您,用最好的木料,给我造一个一米五长,内部结构跟这图纸上画的一模一样的,巨大的木模。”
周墨把图纸递给钱老木匠。
钱老木匠接过图纸,只看了一眼,就倒吸一口凉气。
图纸上的那个模具,不光是长,内部还有各种加强筋、导轨的凹槽,结构复杂得像个迷宫。
这活儿,比他之前做的所有活儿加起来,都要精细,都要难!
“厂长,这……这活儿不好干啊。”钱老木匠咂了咂嘴,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是不好干。”周墨点点头。
“这等于让您用木头,先雕一个车床出来。”
“但是,这第一步要是走不好,后面的就全完了。”
“这个木模的尺寸,就是咱们新车床的命!差一分,这上千斤铁水就白瞎了!差一厘,这炮管就别想了!”
周墨的话,说得很重。
钱老木匠的脸色,也变得无比凝重。
他知道,周墨从不开玩笑。
他盯着图纸看了半晌,那双浑浊的老眼里,渐渐燃起了一团火。
干了一辈子木匠活,他最怕的不是活儿难,而是没活儿干,是自己这身手艺没了用武之地。
现在,周墨把这么重要的,关系到炮管子的大活儿交给他,那是看得起他!
“厂长!”
钱老木匠猛地一抬头,那张老脸涨得通红。
“您别说了!”
“这活儿,俺接了!”
“别说是一个木头模子,您就是要俺用木头给您雕个天宫出来,俺也给您雕了!”
“三天!不!五天!五天之内,俺要是交不出这玩意儿,俺自己把脑袋剁了给您当夜壶!”
“好!”
李云龙在一旁听得热血沸腾,他最喜欢听这种立军令状的狠话!
“钱师傅,你要是干成了,老子赏你二斤地瓜烧!再给你记个大功!”
“都他娘的别愣着了!”李云龙转头对着所有人一声咆哮。
“铁匠组,给老子把高炉的火生起来!准备化铁水!”
“木工组,跟着钱师傅,打下手!锯木头,刨板子!谁他娘的敢偷懒,老子扒了他的皮!”
“其他人,继续给老子修大坝!锻钢筋!”
“从今天起,咱们兵工厂,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一边修大-坝,一边给老子造这台能下炮管的‘铁祖宗’!”
李云龙一声令下,整个乱风道,再次被彻底点燃!
葛老铁看着钱老木匠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卷图纸,带着一群徒弟,头也不回地走向木工房,他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有羡慕,有嫉妒,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和亢奋。
他走到周墨身边,压低了声音,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
“厂长,那……那俺们铁匠组,除了化铁水,还有啥活儿?”
他怕自己被比下去了。
周墨看了他一眼,笑了。
“葛副厂长,您的活儿,比钱师傅的只重不轻。”
他从怀里,又掏出一卷小一点的图纸,递给葛老铁。
“等床身铸好了,这台新车床的心脏——那个比水桶还粗的主轴,还有那套变速齿轮,就全交给您了。”
“这活儿,别人干,我不放心。”
葛老铁的心,“轰”的一下,像是被一团烈火给点着。
他接过图纸,展开一看,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各种奇形怪状的齿轮和轴承。
那份量,那难度,让他这个老铁匠的手,都开始微微颤抖。
但他非但没有半点畏惧,反而挺直了腰杆,那双眼睛,亮得像两颗烧红的钢珠!
“厂长!您就瞧好吧!”
他把图纸往怀里一揣,转身就走,那背影,带着一股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决绝!
周墨看着两个老匠人斗志昂扬的背影,又看了看远处热火朝天的工地,深深地吸了一口带着水汽和硝烟味的冰冷空气。
造炮,一个多么遥远,又多么诱人的词。
现在,它终于不再是镜中花,水中月。
从这台1.5米加长型车床开始,从这根即将诞生的铸铁床身开始,这个梦想,将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一步一步,变成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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