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墨的话,让李云龙脑子里那片刚刚因胜利而沸腾的岩浆,瞬间冷却,凝固。
搬家?
还要建一个真正的,现代化的,能自己造枪造炮的兵工厂?
李云龙脸上的狂喜彻底僵住。
他那双牛眼死死瞪着周墨,嘴巴张了张,一个字都吐不出来,感觉脑子乱成一团浆糊。
这小子,刚捅下来一个天大的胜利,屁股下的石头还没焐热,就盘算着要把天给捅穿?
“你……你他娘的给老子再说一遍?”
李云龙粗暴地掏了掏耳朵,严重怀疑自己是被刚才的爆炸给震聋了。
“你要干啥?!”
“我说,我们要搬家。”
周墨的语气不带丝毫玩笑的成分,他抬手指着远处那座已成废墟的黑风寨碉堡,声音平静却掷地有声。
“团长,您看,黑风寨这个地方,易守难攻,但它太小,而且没有水。”
“我们现在的山神庙,也一样。”
周墨的目光扫过身后那群沉浸在胜利喜悦中的工匠和战士。
“三百多号人,吃喝拉撒都挤在那。两台车床一开,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以后再多几台机器呢?再来几百号人呢?”
“更关键的是,炼钢、锻造、淬火,都需要海量的水。”
“我们现在的水,全靠弟兄们一担一担从山涧挑回来,长久不了。”
“造手榴弹,山神庙勉强够用。”
“但要造炮,造我们自己的步枪……”周墨的视线收回,直视李云龙,“这里,不行。”
周墨的分析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李云龙那被狂喜包裹的野心。
他脸上的笑容一寸寸消失,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他是个粗人,不懂什么工业布局,也不懂什么生产要素。
但他听懂了。
这个破庙,太小了!
养不起他李云龙这只会下金蛋的宝贝神鸡!
“这……”
李云龙的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他挠了挠头,那股子蛮横劲在周墨这种冷静到可怕的道理面前,完全哑火。
他下意识扭头看向政委程悦阳,想从老搭档脸上找点共鸣。
程悦阳推了推眼镜,神情是他从未有过的凝重。
他比李云龙想得更深,更远。
周墨这番话,已经不是一个兵工厂厂长在提要求。
这是一个战略家,在为整个根据地的未来,画下一条生存与发展的生命线!
“老李,我同意周厂长的看法。”
程悦阳的声音沉稳而坚定。
“我们不能只看眼前这三百颗手榴弹。兵工厂是新一团的命根子,甚至是未来整个晋西北的希望,给它找一个好家,是头等大事。”
“你看看你!”
李云龙一听连政委都“叛变”,顿时炸了毛,一跺脚指着程悦阳的鼻子就骂。
“程悦阳!你个胳膊肘往外拐的!”
“老子刚发了笔横财,还没捂热乎呢,这小子就要把我的家底都搬空了!”
他嘴上骂得凶,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周墨说的,一个字都没错。
山神庙,到头了。
他李云龙的野心,可不止是几百颗手榴弹!
他要的是炮!是成千上万条好枪!
是能让他在整个晋西北横着走,让小鬼子闻风丧胆的绝对实力!
“行!行!行!”
李云龙烦躁地来回踱步,最后狠狠一跺脚。
“搬!他娘的,搬!”
他猛地转身,一双牛眼凶狠地锁住周墨,那眼神,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
“小子!给老子听清楚了!”
“搬家,可以!但你得给老子立下军令状!”
“三个月!就你说的三个月!”
“你要是真能给老子变出一个炮排来,别说搬家,你就是要天上的月亮,老子拼了命也给你搭梯子摘下来!”
“可你要是敢糊弄老子,到时候别说炮,连个炮捻子都见不着……”
李云龙的嘴角咧开,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那瘆人的笑容让旁边的张大彪都忍不住打哆嗦。
“老子就把你和你的兵工厂,原封不动地塞回山神庙,让你天天对着那几个泥菩萨磕头!”
“一言为定。”
周墨的回答,简洁,平静。
……
回到山神庙,李云龙立刻召集所有排以上干部,以及周墨、葛老铁、陈曦等人,在空地上开一场前所未有的“作战会议”。
主题只有一个。
搬家。
一张巨大的地图再次铺开,但所有人的目光,不再是寻找鬼子的炮楼,而是在这片连绵的崇山峻岭中,为周墨那疯狂的野心,寻找一个安放之处。
“周厂长,你先说,对新厂址有啥要求?”
李云龙点了根烟,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的烟圈都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
周墨走到地图前,拿起一根烧黑的树枝。
“要求三条。”
“第一,绝对隐蔽。三面环山,只有一个出口的山谷是最佳选择。易守难攻,还能隔绝生产噪音。”
“第二,充足水源。必须有一条常年不枯的河流穿过。水,是工业的血液。我们不仅需要喝,机器更需要。而且……”
周墨顿了顿,抛出一个让整个场子瞬间安静的词。
“我需要用水力,驱动机器。”
“啥玩意儿?!”
李云龙嘴里的烟“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眼珠子瞪得快要脱出眼眶。
“用水……驱动机器?不是用人拉吗?”
“人力,只是原始积累,效率太低,波动太大。”
周墨指着不远处那两台熄火的钢铁巨兽。
“团长,您想让它们变成十台,二十台,甚至一百台吗?”
李云龙的眼睛里,瞬间燃起了烈火。
“想让它们一天十二个时辰不眠不休,给我们造出堆成山的枪炮弹药吗?”
李云龙的呼吸,不受控制地粗重起来。
“那就必须解决动力问题!”
“水力,是我们目前唯一能掌握的,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强大动力!”
“我们可以在河上修一座水坝,用水车带动一个巨大的主飞轮,再通过传动轴和皮带,把这股力量,输送到厂房的每一台机器上!”
周墨的声音不大,却在每个人脑中掀起滔天巨浪!
修水坝!
用水车!
带动一百台机器轰鸣!
在场的军官们,一个个张着嘴,感觉自己不是在开会,而是在听天方夜谭。
葛老铁更是激动得浑身都在颤抖,他这个摆弄了一辈子铁家伙的匠人,仿佛看见神迹。
他看见无数机器在无穷无尽的水力驱动下咆哮,一排排崭新的步枪,一门门乌黑的大炮,从流水线上源源不断地涌出。
那画面,光是想一想,就让他红了眼眶!
“第三点呢?”
李云龙强压下狂跳的心脏,声音嘶哑地问。
“第三,也是根基。”
周墨的树枝,在地图上几个画着黑色小三角的标记上,重重一点。
“新厂址附近,必须有矿。”
“铁矿、煤矿、石灰石、高岭土……”
“我们不能永远靠团长您去化缘,不能靠战士们从牙缝里省。”
“兵工厂要有自己的矿山,自己的原料基地!”
“这,才是我们能站稳脚跟,不断壮大的根!”
隐蔽的山谷。
湍急的河流。
丰富的矿藏。
三个条件一摆出来,地图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沉重。
在场的所有人都死死盯着地图,这太行山虽大,可要同时满足这三个神仙条件的地方,去哪儿找?
“他娘的,这比找个八字相合的老婆还难!”一个连长小声嘀咕。
“赵家峪怎么样?”张大彪指着一个地方,“那儿够隐蔽,里面还有个大山洞。”
“不行,没河。”葛老铁立刻否决,“那是旱塬,吃水都得去十里外挑。”
“那野狼沟呢!有条河!”
“不行,那地方闹狼灾,周围十几里都是无人区。而且听说都是石头山,连根毛都挖不出来。”
众人七嘴八舌,把地图上所有带名字的地方都过了一遍,结果令人绝望。
没有一个地方完全符合。
李云龙的眉头拧成了死结,他狠狠把烟头摔在地上,用脚底碾灭。
“他娘的!难道真没有这么个神仙窝?”
就在所有人都一筹莫展时,周墨的目光,落在地图上一处毫不起眼,甚至连正式地名都没有标注,只用几条密集等高线勾勒出的狭长山谷上。
山谷被两座险峻大山死死夹住,像一道劈在大地上的狰狞刀疤。
一条细细的蓝色线条从中穿过,最终汇入一条更大的河流。
最关键的是,在山谷周围不到十公里的范围内,地图上用小小的三角符号,标注着好几个已探明、却因开采困难而被废弃的小型铁矿和煤矿点!
“团长,这里,是什么地方?”
周墨的手指,点在了那个无名的山谷上。
李云龙凑过去一看,愣住了。
“这儿?这地方叫‘乱风道’,鸟不拉屎的地方。”
“是啊,厂长。”张大彪也凑过来说。
“俺听说过这地儿,一年到头刮邪风,跟鬼哭似的。”
“两边都是悬崖,就一条羊肠小道能进去,车马都过不去,进去的人说跟钻进了风箱,能把人吹跑。”
“就它了。”
周墨的脸上,却露出了极为满意的神色。
“啥?”
李云龙和张大彪同时吼出声,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我说,新厂址,就选在这里。”
周墨的语气,斩钉截铁。
“小子,你疯了?!”
李云龙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那地方邪乎得很!别说建厂,住人都难!你把几百号人弄进去,一场大风能把人连着屋顶都给掀了!”
“团长,您忘了我说的第一条?”
周墨平静地看着他。
“隐蔽。”
“这种地方,鬼子就算拿着地图用放大镜找,也找不到。”
“就算找到了,他们的大部队也开不进去,是天然的要塞。”
“至于风……”
周墨的嘴角,勾起一抹让李云龙感到陌生的,带着一丝疯狂科学家味道的笑意。
“风,也是一种动力。”
“我们可以利用它,给高炉鼓风,甚至……”
周墨看着彻底呆滞的李云龙,缓缓吐出两个字。
“发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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