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云锦布庄，两人并辔而行。
周启耷拉着脑袋，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半晌才闷闷问道：
“小叔叔，你说……赵二姑娘她……是不是特别讨厌我？”
丁陌叹了口气：
“讨厌嘛，我看也未必。小姑娘家家的，若是真的讨厌，怕是你连话都说不上一句。
而且，我感觉她似乎……是有些顾忌罢了”
周启抬头，一脸懵逼：
“顾忌？顾忌什么？”
“我猜……”丁陌缓缓道：
“赵家遭此大难，从巨富大族至倾家荡产，虽勉强保住了性命，但其中落差，外人难以体会。
祎宁姑娘年纪小，这个时候的姑娘心思都很敏感。她或许觉得，你身为国公世子，与她身份乃是云泥之别。
你如此殷勤，在她看来可能并非真心，而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或是世家子弟一时兴起的玩闹。”
周启傻愣愣地看着前方，这他可从未以这个角度想过。
喜欢便是喜欢，想见便是想见，想对她好便是真心对她好。
何曾想过姑娘会有这么多心思。
“我……我没有怜悯她，也不是玩闹！我就真心觉得她好，和她是何身份无关……”
“我信你，但她未必信。”
丁陌看着失魂落魄的周启，心中叹息，说道：
“这样吧，你先回府。我这就回去替你问问赵祎襎。”
周启眼中燃起一丝丝火苗：
“真的？那……多谢小叔叔！”
送走周启，丁陌绕了一圈又回到了云锦布庄附近。寻了个茶馆坐下，招呼过来小二，写了张便笺让茶馆伙计送去布庄。便笺言明有要事相询，请赵祎襎方便时一见。
不多时，赵祎襎便带着帷帽悄然来到茶馆雅间。
“丁公子去而复返，不知有何要事？”赵祎襎坐下，轻声问道。
丁陌略一沉吟，还是决定开门见山：
“赵姑娘，相信你能看出，小公爷对祎宁……颇有好感。但方才我见祎宁似乎对小公爷颇为疏离。
小公爷虽有些纨绔习气，但心地并不坏，而且对祎宁也是一片赤诚。
冒昧问一句，可是他有何处做得不妥，惹得祎宁姑娘不快？抑或是……另有缘由？”
赵祎襎闻言轻叹一声，目光带着些许无奈：
“既然丁公子问起，那小女子便直言了。祎宁她……并非针对小公爷。
公子也知我家遭此大难，虽侥幸保全性命，却已今非昔比。
祎宁年纪小，心思却重了一些，经此一难，更是对‘门第’、‘身份’这些看得极重。
也……极为敏感。”
丁陌点头，果然与自己想的一般无二。
“我爹娘对她极为疼爱，如今我家虽已大不如前，但爹娘不愿，祎宁自己也绝不愿与人为妾。
宁为寒门妻，不做高门妾。小公爷身份何等尊贵，庆国公府的门楣我赵家高攀不起……
索性便断了念想，免得日后徒增烦恼，也不能让人说我们赵家卖女求荣。”
这些都在丁陌预料之中。此时的门第之见，如同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巨大鸿沟，无法逾越，令人叹息。
“原来如此……”丁陌长舒一口气：“我明白了。多谢赵姑娘坦言相告。”
赵祎襎微微颔首：
“有劳丁公子了，还望公子将这些话……婉转一些转告小公爷。并非祎宁无情，只是……各有各的坚持罢。”
“嗯。”丁陌点头，表示理解。
次日下午，周启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急迫，来到歪帽儿胡同，一脸急切地看向丁陌。
丁陌把想了半宿的托词说与周启，将赵祎襎的话委婉地转达给了周启。
周启听完，傻愣许久。脸上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无奈、落寞，似乎还有一丝不甘……
感情之事，最是强求不来。丁陌也不知该怎么安慰青春期的小男生，只是有点心疼。
还未开始，便已结束……确实是遗憾，但这也是青春。
当晚，张锦也下值回家，风风火火地直接跑到丁陌的书房。
“见过小公爷。”张锦拱手行礼，随即脸上带着按捺不住的汇报欲说道：
“街面儿上今日有些风声，是关于郭大人的。”
“哦？郭堂明那边有动静了？”丁陌问道。
“嗯。”张锦接过文雁递来的热毛巾擦了把脸。
“听说郭大人这两日在户部淮阳道清吏司跟发了疯似的，调阅了堆积如山的旧档，还集结整个户部精于算学的老吏日夜核对。
还拿着什么……‘四柱底单’，跑去漕运衙门和几个税关核对运单、过关记录。
动静闹得可是不小，这些衙门的老吏和官商这两日叫苦连天。”
丁陌知道，这郭堂明是用了那套“四柱五核法”。
“查到啥了？”周启好奇问道。
“暂时还没有什么大动静，但听说已经圈定了几个淮阳道那边的盐商。
还有户部内部也出了问题，有两个经年老吏与盐商走得很近，他俩经手的票据基本每张都有猫腻。
而且……
我手下一个兄弟，他亲戚就在淮阳道清吏司当差，听说郭大人已经递了折子进宫。
那原淮阳道清吏司郎中沈德潜，怕是要倒霉了。”
丁陌点点头，盐课里的水这么深，沈德潜一定有问题。如果一旦查实，沈德潜绝对是第一个被淹死的。
同时，丁陌心里也暗道：
“这郭堂明果然是个狠人，做事绝不拖泥带水，而且还懂得钻营。
这才刚得了法子便立刻执行起来，还知道争取在皇帝面前刷存在感的机会。看样子这把火是要烧起来了。”
“让他查呗，把水搅和浑，大鱼才容易露头。”丁陌想了想，继续道：
“提醒点你手下的兄弟们……玉京城内，尤其是那些涉及淮阳籍的官员、商贾的聚集之地，近期要多留些心了……
怕是有人要狗急跳墙来。”
“嗯。”张锦应了一声：
“我已经吩咐下去了，平康里那边也加了人手，茶馆里的老板也都吩咐过，听到什么信儿要及时和我说。”
看着眼前跳动的烛火，丁陌暗自感慨，若是这事儿办好了，对郭堂明来说有无穷尽的好处。
自己这位“好大哥”，怕是要原地起飞了……
随即，丁陌甩甩头，似乎要将这一切都抛诸脑后。
距离县试只剩两日，需要最后的凝神静气，迎接即将到来的、通往这个时代权力舞台的第一道关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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