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封高坐马上,俯视跪在地上的郭堂明。
“嗤~”
不知道谁先笑出了第一声,又戛然而止。
但是这声偷笑,像是会传染一样,渐渐地,人们都在捂嘴偷笑,有人在抿嘴耻笑,反应各不相同。但相同的是,大家的神情中,尽带轻蔑与不屑。
窸窣的议论声也隐约掺杂其中,声音不大,模模糊糊听不清,但似乎每一个字都在往郭堂明耳朵中钻。
郭堂明咬紧牙关,跪在地上,额头死死顶住皇宫门前的青石板。
丁陌也是心生佩服,这是狠人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陈封忽的几声大笑,翻身下马,亲自扶起郭堂明。
“快快请起,郭郎中~同禧,同禧啊!”
郭堂明起身后,怀中不知何时已然多了一张纸。
陈封捏捏郭堂明肩膀:
“正鸿……以后老夫也常驻玉京了,没事常来府上陪老夫喝酒。”
皇宫门前又是一静,这次没人笑了。
有人皱眉,有人对视,有人目瞪口呆……
陈封在朝中是出了名的和文官不对付,今日这是怎么了。再说那只是一个小小五品户部郎中而已,平日上朝的资格都没有……
有心思活泛的,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
好家伙,原来当面磕个头就行,陈侯也并不是传说中那么油盐不进啊。
既然他郭堂明行,那……我应该也行。
脸面算什么,只要能进侯爷的法眼,咱又不是豁不出去……
但是,陈封没给他们机会,已经转身走向队伍的前方。
队伍最前方站着一小撮人,驸马爷,以及几个在京的闲散王爷和六大国公齐聚于此,望着刚刚发生的那一幕。
甚至多日未露面的萧知晦也站在附近,陈封特意向他微笑点头,算是打个招呼。
萧知晦冷哼一声,转过脸去。
见陈封过来,周崇勋也转身便走,一会儿这老货要再整那出,他可受不了。
丁陌和张锦当然没资格参加这大朝会,得在远远的地方等着。大朝会非常冗长,赶紧找个避风的地方眯一会儿才是正事儿。
寅时,钟声响起,宫门缓缓开启。
满朝朱紫依序鱼贯而入,过了金水桥,进入承天殿的广场。
鸿胪寺官员引导所有人按照严格的班位图,找到自己的位置。宗室、勋戚、文武百官分列御道左右。
仪仗队、乐队、驯象等全部就位,全场肃静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丁陌听到皇宫之内三声静鞭,啪啪作响。
丹陛大乐响起……
“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声震云霄。
嗯,好戏开场了,但是和自己无关,裹裹身上的衣服,丁陌换个姿势继续打盹。
皇宫之内,卢元衡作为百官之首,上前跪读贺表,一顿歌功颂德的马屁拍完,该走的流程都走得差不多了。
按照往年惯例,此时应该是再鸣静鞭三响,皇帝起驾回宫。然后大臣转去东宫再次对太子表表忠心,完事儿皇帝赐宴,大家吃吃喝喝,最后各回各家,大朝会基本就结束了。
可今年,昏昏欲睡的大臣们却迟迟听不到那三声鞭响。
除了老神在在的东亭侯和庆国公,其他大臣们都心中狐疑。可纠仪御史在旁,谁也不敢抬头看看是怎么回事儿。
不一会儿,就听最前方传来苏清砚尖锐的嗓音:
“可有臣子上奏?”
咦?满朝朱紫都在纳闷,往年可没这道流程啊。
正旦大朝会就是一场精心编排的样板戏,今儿个上奏,吃撑了?
队伍最末尾已经靠近皇宫门口了,在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里,郭堂明深深吸了一口冷冽的寒气。
气沉丹田,郭堂明用尽气力,舌尖咤起:
“臣~户部坐粮厅郎中郭堂明,有本奏~!”
郭堂明的声音回响在承天殿广场,声音清朗,似有回音。
启宗帝嘴角微微上翘:“宣~”
苏清砚再次扯着尖锐的嗓子喊道:“郭堂明……上前奏本~”
郭堂明起身,用朝服袖子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站定三五息,用来对抗因为紧张带来的头晕目眩的感觉。
抬脚,迈出第一步。
目标,队伍最前方。
站在前方的朱紫大臣们,下意识地让开一条通路。这个不起眼的五品郎中,甚至好多人都不认识郭堂明。
更多人只是刚刚在宫门前听过这个名字,说是此人善于钻营,毫无风骨地拜在东亭侯脚下。
“嗡嗡”的议论声虽然不大,但是架不住承天殿前的广场上,聚集了全玉京的官员,这议论声很快变成了嘈杂声。
“肃静~!”纠仪御史大声喝止。
无数道目光如同芒刺在背,但郭堂明步履异常沉稳,一步步往前迈步。只不过无人发现他朝服袖内颤抖的指尖罢了。
成了,第一步总算成了。
郭堂明眼帘低垂,只盯着脚下光可鉴人的青石板。冰冷的寒气透过鼻腔,萦绕喉间,似乎口中带着一股血腥味,那是刚刚尽力嘶喊的代价。
刚刚皇宫门前,众人只听到东亭侯邀他去府中喝酒,却无人得知东亭侯在扶起他时,在他耳边的低语:
“郭郎中,只管去做。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
而那位更高的“高个子”,此刻正端坐在正前方的御座之上,表情淡然,嘴角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这就是他最大的底气。
终于,他行至御阶之下,扑通一声跪倒。袖中抽出一张纸,高举过头顶,声音带着刻意控制的微颤,朗声道:
“陛下圣德巍巍,如日方升,泽被苍生,恩覃四海。臣蒙天恩,忝居户部,夙夜兢惕,唯恐有负圣托。
今四海升平,皆因陛下励精图治,德化万方。
先祖跟随我大纪祖皇开疆破土,蒙祖皇开恩,荫封襄国公,世袭罔替,共享国运。
臣不才,无先祖武功,无法替我大纪开疆破土。然有不输先祖之志。
今日~
户部坐粮厅郎中郭堂明……进献纹银一千二百万两,充实陛下内帑。
内帑充盈,则社稷永固;圣心无忧,则万民有依。
此一千二百万两,不过沧海一粟,愿效犬马之劳,助陛下成就尧舜之治。臣等愿肝脑涂地,以报陛下知遇之恩!”
郭堂明的话如同炸雷一般,将在场之人震得头晕目眩。特别是萧知晦,此刻正目眦欲裂地瞪着跪在一边的郭堂明。
身为天家血亲,他自然站在队伍最前面,郭堂明举过头顶的那张纸他看得清清楚楚,正是他金枢楼开具的押单。
此时还有两道目光正死死地盯着郭堂明的背影。襄国公郭悠以及小国公郭宗远。
郭堂明作为郭家远亲,前几年经常往襄国公府上跑,没少孝敬这父子俩。不过这两年郭堂明极少去国公府,郭家自然也不会在乎一个远支旁系。
此刻郭堂明举着的那张纸,价值一千二百万两银子,几乎顶得上大纪两年国库营收。
郭悠此刻心在滴血:
“这该死的畜生,有八千两黄金不来孝敬本国公,竟然去金枢楼豪赌。
赢了银子还进献给皇上就罢了,提什么郭家先祖……
这分明是要踩着我襄国公的脸面上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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