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沉默,半晌,周玉英说道:“圣命难违,既然是圣上要兑付这注押单,丁公子明天就卸船吧。”
“卸不了船,卸船事情就不可挽回了。”丁陌一脸平静。
周崇勋问道:“这话怎么说?”
“首先,在刚才来之前,我去了趟金枢楼,和萧知晦见了一面。为了暂时稳住淮南王府,在下找了个由头,已和他承诺绝不会卸船。
其次,萧知晦怕是也不会完全相信我的承诺,他必定会派人一直盯着货船,只要我揭开封条准备卸船,那必定会引起淮南王府极端动作,派出死士扮成匪寇,或者抢,或者烧,或者沉江,都有可能。”
“等下。”周崇勋打断了丁陌,说道:
“不管圣上是出于什么目的,以咱们目前的分析,圣上想要的并不是这一千二百万两银子,圣上是要对付淮南王。如果淮南王府敢这么做,不是正好给了圣上出手的借口嘛。”
“这正是我一直在考虑的第三点,如果明日卸船,淮南王府也按照咱们预想这么做了,反而是坏了圣上的谋划。
国公爷,说句不恰当的。当街抢货,甚至杀人,不说亲王府了,就是发生在您府上,也不是多大的事儿吧。
了不起淮南王府把萧知晦推出去当替死鬼,圣上再训斥几句,宗人府再罚亲王府点俸禄,最多也就如此了。
亲王府还是亲王府,不痛不痒的损失动不了淮南王的筋骨。
可货已经没了,这押单就可以不用兑付。即便是圣人也只能吃个哑巴亏,还白白失去一个绝佳的出手机会。”
周玉英说道:“苏清砚不是给你他外宅的地址了嘛,估计那就是联系他的方法。明日卸货之前,去和苏清砚说一声,让圣上派五城兵马司的官兵护卫就可以了。”
丁陌摇摇头:“没有理由的。在事情没发生之前,圣人没有出手的理由。圣人突然插手此事,会让淮南王府有所警觉,甚至发现这注押单可能是圣人授意的。若是放出消息宣扬此事,圣人颜面尽失不说,恐怕还会打草惊蛇,坏了更大的谋划。”
周崇勋想了下,点点头。
丁陌继续说道:“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这船货,顺顺利利地和国公府完成交接。
再由我出面,拿着押单去金枢楼兑付。要知道,所有人都认为我代表的是东亭侯。到时候,不论金枢楼是否兑付,相信圣人都准备了后手。”
周玉英盯着丁陌,浑浊的眼睛中冒出一丝光芒,这少年侃侃而谈,肯定是有应对之法了。
郡主娘娘好似又看到了几十年前,那个惊艳大纪的书生模样。
周玉英期待地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做?”
丁陌笑道:“其实办法非常简单,只不过萧知晦大概会咒骂我一辈子卑鄙小人。无所谓了,他也应该活不了那么久。”
“国公爷,我记得国公府是加衔授‘开府仪同三司’,享受宰相级仪仗的对吧?”丁陌看向周崇勋。
周崇勋点点头:“对,这副仪仗一直在库里放置。”
“那还请交接当日,国公爷摆齐所有仪仗前往码头。这样即便淮南王府发现您这边有什么动静,也不敢阻拦您。
等您到了码头,我就把货船上侯府的番旗撤掉,您亲手挂上国公府的番旗。那么这艘船就属于国公府了。”丁陌呲着牙,笑得有点无耻:
“昨日在漕运衙门,我们报备了要卸货的清单。但是谁说今年侯府送的,只有这些货?
礼单我已经重新写一张了,无非就是照抄一份,最后再加上:货船一艘。我们侯爷今年是连船带货一起送的。
我总不能把船开进国公府院子里去吧。所以请国公爷到码头交接,这很合理吧。
而且从头到尾,我和萧知晦承诺的是,我绝不卸船。我也没食言而肥吧。”
周崇勋拍案而起,连连叫绝。
虽然解决的办法是有点无赖,剑走偏锋了,但是抽丝剥茧的分析还是让人拍案叫绝。
周玉英还是有点担忧:“还是不稳妥,老身总觉得有大事要发生,得让那老货来趟盛京坐镇。”
“嗯。”丁陌也觉得周玉英的担心不无道理:
“还是郡主娘娘考虑得周全。明日我去找苏清砚,除了这些事得让圣人知道,还得请求圣人把侯爷招回京来坐镇。”
“那就万无一失了,那老货能进京,这些苟营之辈会老实点。”
丁陌脸上露出一抹笑意:“郡主娘娘对侯爷还是很信任的嘛。要不您就饶了侯爷可好?”
周玉英手指虚点丁陌,笑道:“你个小辈,还敢管起我俩的事来。”
丁陌正色道:“全天下的人都看得出来,侯爷对郡主娘娘这么多年还是念念不忘。当年之事……怕是侯爷也有苦衷。”
周玉英神情恍惚,眼神有那么一刹那的空洞,看着厅外漆黑的夜空,不知道是不是又在思念自己儿子了。
周崇勋脸色也是略显不愉:“丁公子,陈年往事,不要再提了。徒惹人烦恼而已……”
周玉英这时收回远眺的目光:“当年之事,是你师父告诉你的?”
丁陌摇摇头:“刚才在金枢楼,为了暂时稳住萧知晦,晚辈就找个由头,用绝不卸船的承诺换取当年之事的真相。”
“他是如何说的?”
丁陌便将萧知晦所说复述一遍。
“呵呵,他个小辈,知道什么!”周玉英站起身来,好似在努力站直略显佝偻的身姿:
“我周家本就以武立家,祖父跟随始皇帝马上厮杀拼得来的殊荣。家中世代皆有儿郎军中效力,战死儿郎的牌位,更是摆满了祖宗祠堂。
老身作为周家人,如何能不知道两军交战,死伤实属平常,别家的儿郎死得,我家儿郎也死得!
那老货虽说是个心狠的人,但是做得并没有错。所以老身并不怪他。”
说这话的时候,周玉英眼底升起碎光,眼神穿越虚空,扫视过这百年荣耀。脸上的褶皱似乎都有些舒展,高昂的语气中,充满了骄傲。
丁陌一脸不解:“那郡主娘娘是为何……”
“那老货没和你说,自有原因。总之,事情也并不是他们想的那样。”
好吧,这事怕是另有隐情了。丁陌相信时机合适,陈封会告诉他的。
丁陌站起身来,对周崇勋和周玉英拱手行礼:“时辰不早了,我俩先告辞。这段时间金枢楼那边肯定会盯紧那艘船。晚辈也不方便经常来国公府。”
丁陌又指了指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张锦:“他叫张锦,其父二位应该也听过,就是在乱雪城为我大纪子民复仇,屠尽城主全族的张彪。这段时间有事我会让他过来传信儿的。”
周崇勋和周玉英俱是神情一怔。
“是他?”周玉英颇为意外,“好孩子,你父亲是我大纪的好儿郎。不管他人如何看待,老身佩服得紧!”
张锦赶紧跪下给周玉英磕了个头:“娘娘,我代我爹给你磕头了。”
周玉英示意丁陌扶起张锦:“江波日新,前澜让后澜。老身就坐在这国公府,你二人且去,万事有我们这些老不死的给你们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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