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楚风是连夜飞抵古城的。车停在丁元英别墅门口时，天刚蒙蒙亮，晨雾还没散，把庭院里的老槐树晕成一团模糊的影子。他眼底带着血丝，西装皱巴巴的，没了往日的从容，推门时的力道都比往常重了几分。
丁元英已经煮好了茶，紫砂茶壶冒着热气，茶香混着晨雾飘在客厅里。他没问韩楚风为何仓促而来，只是递过一杯热茶：“先暖暖，急则生乱……。”
韩楚风接过茶杯，一饮而尽，滚烫的茶水没让他皱眉，反而重重叹了口气：“元英，正天集团栽了……。”
他指尖在茶几上无意识地摩挲，语速急促：“海外分公司跟风投了个新能源项目，本以为是风口，没想到对方做了假数据，资金链断了不说，还牵扯出合规问题。董事会吵着要断臂求生，抛售核心资产止损；可我不甘心，那是正天多年的根基，抛了就等于断了半条命……。”
丁元英给自己续了杯茶，指尖捏着杯沿，目光平静地落在韩楚风脸上：“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
韩楚风愣了愣，这话他在《道德经》里读过，却从未像此刻这般触动：“你是说，事情到了极点，就会向相反的方向转化？可现在正天就是块烫手山芋，怎么转……？”
“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不其然乎……？”丁元英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透着穿透人心的力量，“当年你接正天总裁的位置，内忧外患，所有人都不看好，你却凭着‘不争’站稳了脚跟。现在正天有了‘有’——有资产，有规模，有声誉，反而被这些‘有’困住了手脚。董事会只看到‘失’，没看到‘无’里藏的机会。”
韩楚风眉头紧锁：“机会在哪……？现在墙倒众人推，连合作多年的伙伴都在观望，谁会伸手帮我们……？”
“朴未散而器象一致……，朴既散而器象万殊……。”丁元英放下茶杯……，起身走到窗前，看着晨雾中渐渐清晰的槐树，“‘朴’是正天的根基——多年的行业口碑，核心技术团队，还有你这些年攒下的人脉。以前这些‘朴’凝聚成一个‘正天集团’，现在‘朴’散了，看似乱了，实则能生出万种可能。董事会要抛资产，你何必拦着？但抛的不是核心技术，不是团队，是那些跟风扩张的冗余资产，是束缚手脚的低效业务……。”
他顿了顿，转头看向韩楚风：“有方有圆，俄成形于梓匠，无小无大，咸得意于羲图。正天现在就像块雕琢过度的木头，冗余的枝桠太多，反而长不高。你要做的，不是护着那些枝桠，是砍掉它们，让主干能更好地吸收养分。那些被裁掉的业务里，或许藏着能独立存活的小项目；那些看似无用的技术专利，或许能和‘匠心联盟’的非遗项目结合，生出新的业态——这就是‘无’中生‘有’……。”
韩楚风的眼神渐渐亮了，却仍有疑虑：“可这么做，董事会那边通不过，股东们也不会同意。他们要的是短期止损，不是长期布局……。”
“于以见制器之方，于以见尚象之义。必审有益之象，岂陈虚设之器……。”丁元英走到茶几旁，拿起笔在纸上画了个简单的圆，“‘制器’先‘尚象’，你得让他们看到‘有益之象’。正天的核心是什么？是技术，是人心。你把冗余资产剥离，用腾出的资金加大核心技术研发，再和‘匠心联盟’合作，把技术转化为非遗文创的生产升级——既保住了根基，又拓展了新赛道，这不是止损，是换道超车……。”
他指着纸上的圆：“圣人立成器，以为天下利。正天当年能做大，是因为顺应了市场需求，为行业创造了价值。现在遇到困境，不是市场抛弃了正天，是正天偏离了‘为天下利’的初心，跟风逐利，忘了本。你要做的，是把正天拉回‘道’上——不是固守原来的‘器’，是重塑更契合天道的‘器’……。”
韩楚风沉默了许久，指尖的紧绷渐渐舒缓。他想起了尘师傅送他的诗，想起“不执盈亏不恋权”，想起非遗进校园时孩子们眼里的光，忽然就懂了：“我明白了。董事会要的是‘利’，我要的是‘道’，其实不冲突。只要让他们看到，守‘道’能带来更长久的‘利’，他们自然会同意……。”
“不是让他们‘看到’，是让他们‘悟到’……。”丁元英纠正道，“就像当年格律诗，我没跟王庙村的村民讲复杂的商业逻辑，只让他们做实事，实事做好了，结果自然水到渠成。你不用跟董事会争辩，把剥离资产、合作非遗的方案摆出来，把利弊算清楚，剩下的，让他们自己判断……。”
晨雾渐渐散去，阳光透过窗户洒进客厅，落在纸上那个简单的圆上。韩楚风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眼底的血丝淡了许多，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元英，每次遇到坎，只要跟你聊一聊，心里就亮堂了。你这观棋者，总能在乱棋里找到破局的关键。”
“不是我找到的，是‘道’本来就在。”丁元英微微一笑，“我只是帮你拨开了迷雾，让你看到原本就存在的路……。”
韩楚风没多停留，喝完最后一杯茶就起身告辞。车驶出别墅时，他回头看了一眼，丁元英正站在露台上，手里拿着那枚刻着“道”字的玉佩，身影在晨光里显得格外通透。
韩楚风知道，正天的这场危机，不是终点，是转折点。就像丁元英说的，“反者道之动”，困境到了极致，便是新生的开始。而他要做的，就是守住正天的“朴”，重塑正天的“器”，让正天在“道”的指引下，走出一条更长久的路。
丁元英看着远去的车影，又想起了小丹。他想，小丹若在，定会赞同他的做法——真正的救世主，从来不是等来的，是在“道”的指引下，自己闯出来的。正天如此，文化传承如此，人生亦如此。
他转身回到客厅，拿起韩楚风没喝完的茶杯，轻轻放在茶几上。茶还温着，就像这盘红尘棋局，看似波澜起伏，实则早已在“道”的轨迹里，缓缓走向新生……
喜欢红尘观棋者请大家收藏：(m.motiedushu.com)红尘观棋者磨铁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