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基地，特护医疗中心。
这里是整个基地最安静，也最压抑的地方。
青鸾躺在一个全封闭的医疗舱里，身上连接着上百根各种颜色的管线。她的身体数据，精神波动，甚至是每一个细胞的活性，都被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监控着。
山猫、胖墩和乌鸦，也在隔壁的医疗舱里，接受着同样的“待遇”。
自从那天青鸾和秦岳在“疯人院”里达成那个疯狂的协议后，他们四个人，就从“英雄”，变成了秦岳的“实验品”。
张振国最终还是同意了这个计划。
他没有选择。
面对三个月后即将到来的末日，他只能把所有的筹码，都压在秦岳和青鸾这两个最疯狂的人身上。
医疗舱外，张振国和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军医，正并排站着，看着屏幕上青鸾那不断跳动的，充满了各种红色警报的生理数据。
“情况怎么样？”张振国沉声问道。
“很不好，将军。”老军医叹了口气，脸上写满了忧虑，“从物理层面来说，青鸾队长的身体，正在以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崩溃’和‘重组’。‘混沌’催化剂对她基因的‘污染’，已经深入到了每一个细胞。她的身体，就像一个不稳定的核反应堆，随时可能……彻底失控。”
“秦岳那个疯子，每天都给她注射各种乱七八糟的实验药剂。一半是用来激发‘混沌’力量的，一半又是用来压制‘混沌’力量的。这根本就不是在治疗，这是在走钢丝！”
张振国沉默不语，只是拳头捏得死死的。
“那精神层面呢？心理评估小组怎么说？”
“更糟糕。”老军医的脸色更加难看，“心理专家们，根本无法进入她的内心世界。每一次尝试进行心理疏导，都会被一股冰冷的，充满了杀戮和毁灭欲望的意识屏障给挡回来。”
“他们说，在青鸾队长的意识深处，好像住着另一个‘东西’。一个纯粹由‘混沌’构成的，野兽般的‘她’。而我们认识的那个青鸾，正在用她全部的意志力，将那头野兽关在笼子里。”
“这种对抗，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消耗着她的精神。她现在，就像一个坐在火山口上的人。我们谁也不知道，那个火山什么时候会爆发。”
张振国听完，久久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医疗舱里那个闭着眼睛，眉头紧锁的女孩。
他想起了她参军入伍时的样子，那时候的她，还是一个脸上带着些许稚气，眼神却无比明亮的年轻姑娘。
他想起了她在一次任务中为了保护平民，被炸断手臂时的样子，她从废墟里爬出来，说的第一句话是：“人质都救出来了吗？”
他又想起了她在月球上，用那副残缺的身体，面对狼王奥拉夫的挑战时，那份从容和决绝。
这个他看着一路成长起来的，最优秀的兵，到底承受了多少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
“打开医疗舱。”张振国突然说道。
“将军！这不符合规定！秦工特意交代过，在实验的关键阶段，任何人不得打扰……”
“我再说一遍，打开它。”张振国的声音不大，但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老军医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执行了命令。
“嘶——”
医疗舱的舱门缓缓打开，一股冰冷的白雾涌了出来。
青鸾几乎在舱门打开的瞬间，就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一半，是人类的清明和理智。
另一半，却闪烁着野兽般的，淡淡的红光。
两种截然不同的眼神，在同一双眼睛里交替闪烁，看起来诡异而又令人心悸。
“将军。”她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
“感觉怎么样？”张振国走到她身边，问道。
“还好。”青鸾缓缓地坐了起来，拔掉了身上那些碍事的管线，“死不了。”
“你都知道了？”张振国看着她。
“知道什么？知道自己现在像个怪物，随时可能变成一个六亲不认的疯子？”青鸾自嘲地笑了笑，“秦岳每天都会把我的数据报告给我看一份。他说，了解自己的敌人，是战胜它的第一步。哪怕那个敌人，就是我自己。”
张振国看着她那份故作轻松的样子，心里更不是滋味。
“青鸾，这个任务……你可以退出的。”他沉默了很久，才艰难地开口，“重返月球，我可以派其他人去。‘盘古’计划，我也可以……暂时中止。你为这个国家，为人类，已经做得够多了。你不需要再……”
“将军。”青鸾再次打断了他，“您是在同情我吗？”
张振国一愣。
“如果您是来同情我的，那就不必了。”青鸾的眼神，突然变得无比锐利，“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我是一名军人。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战胜敌人。不管这个敌人，是外星人，还是我自己。”
她掀开身上的薄毯，站了起来。
所有人都看到，在她那身病号服下，她的左肩处，那只本该空荡荡的袖管，此刻竟然再次鼓了起来。
皮肤下，仿佛有黑色的液体在流动，勾勒出一条狰狞手臂的轮廓。
那条“混沌”之臂，在她清醒的状态下，竟然也开始有了不受控制地重生的迹象。
“看到了吗，将军？”青鸾平静地指了指自己的左肩，“这东西，已经成了我的一部分。我没办法摆脱它。就像我没办法忘记奥拉夫他们是怎么死的一样。”
“我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被它吞噬，变成一个真正的怪物。要么，就彻底掌控它，让它变成我手里最锋利的刀。”
“我选择了后者。”
她走到张振国面前，目光直视着他，没有丝毫的躲闪。
“一个月的时间，还剩下最后三天。三天后，秦岳的‘星门’就会进行最终测试。到时候，第一批重返月球的名单里，必须有我的名字。”
“这不是请求，将军。”
“这是我，作为玄鸟小队的队长，作为月球远征军的指挥官，给你下的‘通知’。”
张振国被她那股决绝的气势，震得说不出话来。
他从这个女孩的身上，看到了一种超越了生死，超越了恐惧的，名为“意志”的东西。
那是一种足以让神明都为之动容的力量。
“好。”
最终，张振国只说出了这一个字。
他知道，自己再也劝不动她了。
他也知道，自己不应该再劝她了。
有些人的命运，从一开始，就注定要燃烧在最璀璨的战场上。
青鸾，就是这样的人。
“我给你这个资格。”张振国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将军请说。”
“活着回来。”张振国的眼眶红了，“带着我们的盟友，带着我们的荣耀，完完整整地，活着回来。”
青鸾看着眼前这个为国操劳了一辈子，头发已经花白的老将军，看着他眼中的期盼和不舍。
她那颗因为“混沌”力量而变得越来越冰冷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地触动了一下。
她沉默了片刻。
然后，她对着张振国，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我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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