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基地，部长办公室。
这里不像指挥大厅那般充满科技感，反而像一个普通老干部的书房。
一张老旧的办公桌，一个装满了线装书的书柜，还有一套飘着茶香的茶具。
烛龙正坐在办公桌后，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看得出神。
办公室里，没有通讯设备，没有电脑，甚至连电话都没有。
但是，林陌的声音，却清晰地，直接在他的脑海中响了起来。
这是一种，绕过了所有物理介质的，纯粹的精神层面的通讯。
听到林陌的话，烛龙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文件。
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惊讶，仿佛早就料到了这一切。
他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然后，同样用精神，传递出了他的回应。
“我等了你很久了，‘导演’先生。”
……
燕京，一家不对外营业的私人茶馆。
茶馆的装修古色古香，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
林陌和烛龙，相对而坐。
林陌还是那副普通的年轻人模样。
而烛龙，依旧是那个看起来有些佝偻的，晨练老大爷。
两个看起来，无论如何都不会有交集的人，此刻，却坐在一起，讨论着一个足以决定世界命运的话题。
“你早就知道我的存在？”林陌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开门见山地问道。
“从你踏上这片土地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烛龙点了点头，语气平淡，“只不过，我不知道你的目的。所以我一直在观察。”
“观察的结果呢？”林陌笑了笑。
“你像一个顽皮的孩子，喜欢把棋盘上的棋子，拨得乱七八糟。”烛龙看着他，“但你没有恶意。至少，对这片土地，没有恶意。”
“所以，我一直没有干涉你。”
“包括你把奥古斯丁变成白痴，包括你把情报泄露给夜鸦。”
林陌的眼神，微微一凝。
原来，自己所有的小动作，都在这个老人的眼皮子底下。
他以为自己是导演，殊不知，一直有一个更高明的“观众”，在看着他表演。
“你不是人类。”林陌换了个话题。
“我曾经是。”烛龙的眼中，闪过一丝追忆，“很久很久以前，我也是一个会流血，会死的凡人。”
“但后来，我选择了一条不一样的路。”
“我将我的灵魂，与这片土地的‘龙脉’，融为了一体。”
“从那天起，我不再是我，我成为了这片土地的‘意志’，成为了它的守护者。”
烛龙的话，证实了林陌的猜测。
他，果然是一个类似于“盖亚意识”的存在。
“所以，你才那么强。”林陌了然，“在这片土地上，你就是无敌的。”
“可以这么说。”烛龙没有否认，“只要我脚踩着这片大地，任何外来的力量，都无法战胜我。因为他们要对抗的，不是我个人，而是这片土地，五千年来，所积淀的，所有的历史，文化，和亿万生灵的意志。”
“那柄‘天使之矛’，很强。但它的‘理’，是外来的‘理’。在我的‘理’面前，它自然会碎。”
“那你为什么不出手，阻止那个‘裁决者’？”林陌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因为，我做不到。”烛龙摇了摇头，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无奈。
“那个‘裁决者’，和加拉哈德不一样。它不是一个实体，它不是一种能量。”
“它是一种‘规则’，一种来自更高维度的，‘因果律’武器。”
“它的目标，是‘抹除’。而我的力量，是‘守护’。”
烛龙看着林陌，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可以守护这座城市，不被物理层面上摧毁。但是，我无法阻止它，从‘概念’层面上，被删除。”
“如果我强行用我的‘守护’规则，去和它的‘抹除’规则对撞。结果只有一个。”
“两股至高的规则，会在燕京上空，互相湮灭。由此产生的‘规则真空’，会形成一个巨大的，无法愈合的‘世界之痕！”
“到时候，整个燕京，甚至半个华夏，都会被卷入高维度的空间乱流中，彻底消失。”
“那样的结果，比被它‘删除’，还要可怕一万倍。”
林陌听明白了。
这就好比，一个杀毒软件（裁决者），要删除电脑里的一个病毒文件（烛龙相关的因果）。
而电脑的操作系统（烛龙），如果强行阻止。
结果就是，两个程序冲突，导致整个电脑系统崩溃，硬盘烧毁。
“所以，我们不能跟它硬碰硬。”林陌说道。
“没错。”烛龙点了点头，“我们不能跟它‘打’，我们得跟它‘讲道理’。”
“怎么讲？”
“它的‘理’，是‘审判亵渎’。”烛龙的眼中，闪过一丝智慧的光芒，“它的行动逻辑，是建立在一个非常简单的，二元对立的模型上的。那就是‘神圣’与‘亵渎’。”
“在它的认知里，‘天使之矛’代表‘神圣’，打碎了‘天使之矛’的我，代表‘亵渎’。所以，它要来审判我。”
“我们要做的，就是打破它这个简单的认知模型。”
“我们要告诉它，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
“我们要用一个，更复杂的，更多元的‘理’，去覆盖它那个简单的‘理’。”
“我们要……污染它的‘病毒库’，让它无法再判断，谁是‘神圣’，谁是‘亵渎’。”
林陌的眼睛，亮了起来。
他瞬间就明白了烛龙的意思。
“你想……创造一个‘概念’？”
“不是创造，是‘引导’。”烛龙说道，“这片土地上，从不缺少‘概念’。我们要做的，是把一个已经存在的，最强大的‘概念’，引导出来，放大，然后，呈现在那个‘裁决者’的面前。”
“什么概念？”
烛龙端起茶杯，看着窗外，那片由无数灯火组成的，人间烟火。
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人’。”
“我们要让那个高高在上的‘裁决者’看一看，凡人的故事。”
“我们要让它明白，在这片土地上，最高的神圣，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神明，而是这千千万万，努力活着的，普通人。”
“当它无法再定义，什么是‘神圣’时，它的‘审判’，自然也就不成立了。”
林陌的心头，受到了巨大的震动。
用“人”的概念，去对抗“神”的规则。
这个想法，太大胆了。
太疯狂了。
也太……有意思了！
“我喜欢这个剧本。”林陌的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笑容，“那么，我们具体该怎么做？”
“我，负责提供力量，稳固这片土地的现实结构，不让它在‘裁决者’降临的压力下崩溃。”烛龙看着林陌，“而你，导演先生……”
“你，负责来讲述这个，关于‘人’的故事。”
“你需要用你的方式，将这座城市里，两千万人的‘意志’，‘情感’，‘信念’，汇集起来，编织成一个巨大的‘概念’力场。”
“用这个力场，去‘感染’那个‘裁决者’。”
林陌明白了。
烛龙，是服务器，是操作系统。
而他，是程序员。
他需要写一个全新的“程序”，去对抗那个外来的“病毒”。
“我需要夜鸦的帮助。”林陌说道，“我需要他们的执行力，和他们的技术。”
“可以。”烛龙点了点头，“从现在开始，夜鸦的所有资源，都由你调动。”
“好。”林陌站起身，“那么，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两个站在这个世界不同顶点的人，在这一刻，达成了一个共同的目标。
他们的敌人，是来自天外的，神罚。
而他们的武器，是这座城市里，两千万凡人的，喜怒哀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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