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玉梅觉得自己的人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得意过。
她换上了黄德发特意从香江给她带来的亮红色连衣裙，布料滑溜溜的，贴在身上，勾勒出她自认为还算窈窕的身段。她还去镇上最好的理发店，烫了一个时髦的大波浪卷发，喷了香喷喷的定型水，走起路来都感觉自己脚下生风。
“阿梅，你今天真漂亮。”黄德发油腻腻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一只手顺势就揽住了她的腰。
孔玉梅脸上笑开了花，身子半推半就地靠了过去，嗲声嗲气地说：“黄哥，你净会哄人家开心。”
“我说的都是实话。”黄德发捏了捏她的腰，目光里闪着算计的光，“走，我带你去买东西，顺便……去看看你儿子。”
提到儿子，孔玉梅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涌上一股怨毒。
她挽着黄德发的手臂，故意挺直了腰杆，两个人就这样招摇地走进了军区大院。
这个时间点，正是家属们吃完午饭，在院子里纳凉聊天的时候。孔玉梅这一身亮眼的打扮，再加上身边那个油头粉面、穿着花衬衫喇叭裤的男人，立刻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些目光里有鄙夷，有不屑，有好奇，甚至还有一丝丝难以言说的羡慕。
孔玉梅太享受这种感觉了。
她就是要让这些曾经看不起她的女人看看，她孔玉梅现在过的是什么好日子！她们的男人，一辈子挣的钱，都比不上她新傍上的这个港商一个手指头！
她一眼就看到了在不远处大树下，正陪着陆念安玩耍的苏灵婳。
苏灵婳穿着一身素净的棉布裙子，长发松松地挽着，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她身上，让她整个人都显得温柔又宁静。陆念安在她身边，拿着树枝在地上画画，脸上挂着满足又开心的笑。
这幅画面，刺得孔玉梅眼睛生疼。
凭什么？
凭什么这个贱人能过得这么舒坦？凭什么她的儿子对着这个贱人笑得那么开心？
一股汹涌的嫉妒和愤怒冲上了她的头顶。
她松开黄德发的手，踩着高跟鞋，趾高气扬地走了过去。
“苏灵婳，”她站在苏灵婳面前，居高临下地开口，声音尖锐得像是要划破这片宁静，“我要带我儿子出去，给他买新衣服。”
她的突然出现，让周围聊天的军嫂们都停下了话头，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陆念安一听到这个熟悉又可怕的声音，身体猛地一僵。他抬起头，看到孔玉梅那张画着浓妆的脸，吓得手里的树枝都掉在了地上。
他像是看到了什么洪水猛兽，小脸瞬间变得惨白，一扭头就躲到了苏灵婳的身后，两只小手死死地抱着苏灵婳的大腿，身体不停地发抖。
“我不要跟你走！我不要！你不是我妈妈！我妈妈在这里！”他带着哭腔，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抗拒。
这一声“你不是我妈妈”，像是一把最锋利的刀子，狠狠地捅进了孔玉梅的心里。
她的脸一下子就扭曲了。
“你个小兔崽子！你叫谁妈妈？我是你亲妈！是我怀胎十月生下你的！”她气急败坏地就要上前去抓陆念安。
苏灵婳动了。
她没有起身，只是微微侧过身，就将陆念安整个护在了自己的身后。她抬起头，看着状若疯癫的孔玉梅，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孔玉梅，”她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力量，“我们有言在先，你为了工作，放弃了他的抚养权。从法律上，从道义上，你和他已经没有关系了。”
“我没关系？我是他妈！”孔玉梅尖叫。
“一个为了铁饭碗就能把他卖掉的妈吗？”苏灵婳淡淡地反问。
这句话，让孔玉梅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这时，黄德发也走了过来，他脸上挂着一副自以为和善的笑容，假惺惺地打着圆场。
“哎呀，苏小姐，何必这么说呢？大家都是一家人嘛。血浓于水，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让她们母子聚一聚，也是人之常情嘛。”
他一边说，一边从兜里掏出一沓崭新的大团结，看那厚度，少说也有一两百块。在这个普通工人一个月工资只有三四十块的年代，这无疑是一笔巨款。
他把钱往苏灵婳面前一递，带着一股施舍的语气说：“孩子跟着你，也辛苦了。这点钱，就当是我们的一点心意，给孩子买点好吃的，买点好穿的。钱，我们有的是。”
他以为，没有女人能拒绝金钱的诱惑。尤其是在这个贫穷落后的大陆。
然而，苏灵婳看都没看那沓钱一眼。
她笑了，笑声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嘲讽。
“黄先生是吧？”她站起身，个子比孔玉梅还高挑一些，气势上瞬间就压了过去，“收起你那套。这里是军区大院，不是你们香江的夜总会。在内地，不是什么都能用钱买的。尤其是我儿子。”
“儿子”两个字，她咬得特别重。
黄德发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苏灵婳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机会，她忽然提高了声音，清亮的声音足以让周围所有竖着耳朵看热闹的军嫂们都听得清清楚楚。
“孔玉梅！你既然选择了傍上这位有钱的黄先生，选择了你的荣华富贵，那就该安分守己！别吃了碗里的，还惦记着锅里的！”
“想认回儿子？可以啊！”苏灵婳指着躲在她身后，只露出一双惊恐眼睛的陆念安，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先问问他，还认不认你这个为了跟别的男人鬼混，半夜都不回招待所宿舍的妈！”
“轰”的一声，人群炸开了锅。
“什么？半夜不回家？”
“跟这个港商鬼混？我的天，她才离婚多久啊？”
“不知羞耻！为了钱连脸都不要了！”
“可不是嘛，当初为了个扫地的工作就能把亲儿子扔了，现在为了钱跟个来路不明的男人搞在一起，有什么好奇怪的。”
“亏她还有脸来要儿子！孩子跟着她，那不是往火坑里推吗？”
周围的议论声，像是一记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孔玉梅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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