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奴明白。”大谢嬷嬷领命，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她深知，这等关乎工坊安全和物资流转的要职，人选必须谨慎。
翌日清晨，有德镇小码头已是人声鼎沸。浑浊的江水拍打着石岸，空气中混杂着鱼腥、汗水和货物尘土的气味。无数赤着上身或穿着破旧短褂的苦力汉子，如同工蚁般，在停靠的货船与岸上的货栈之间穿梭，扛着沉重的麻包、木箱，古铜色的脊背上汗水涔涔，在初升的阳光下闪着光。
他们每一次弯腰、起扛、迈步，都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和沉闷的脚步声，只为挣取那按件计算的、微薄而不稳定的工钱。
大谢嬷嬷带着一个机灵的小厮，出现在码头边。她衣着整洁体面，神色肃穆，在这喧嚣杂乱的环境中显得格格不入，立刻引来了不少好奇和探寻的目光。
她没有急于开口，而是静静地观察了片刻，目光在那些埋头苦干、神色憨厚的汉子身上停留，也留意着那些偷奸耍滑、眼神飘忽的人。
终于，她走向一个刚卸完一包粮食，正用汗巾擦着脖颈，看上去约莫三十出头、面相敦厚的汉子面前。那汉子见一位体面的老嬷嬷走向自己，有些局促地站直了身体。
“这位大哥，”大谢嬷嬷语气平和，“老身是西郊仁心工坊的管事。工坊需招六名长工，四人主要负责搬运物资，兼带巡逻守夜；两人主要负责门卫值守，登记来人，忙时也需帮手搬运。不知你可有兴趣？”
那汉子愣了一下，似乎没反应过来“仁心工坊”是哪里，但听到“长工”二字，眼睛亮了一下。码头上的活儿都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能做长工，意味着稳定的收入。
“不……不知工钱怎么算？”汉子搓着粗糙的手掌，有些紧张地问。
大谢嬷嬷清晰地说道：“工钱一日三十文，包食宿。活儿不轻，要力气，也要忠心可靠。”
“三十文？！”汉子猛地瞪大了眼睛，声音都不自觉地拔高了，引得旁边几个竖着耳朵听的苦力也围了过来。
“一天三十文？还管饭管住？嬷嬷，您说的是真的？”
“哪有这么好的事儿？在码头扛一天大包，累死累活，到手能有十五六文就谢天谢地了！”
“是啊，嬷嬷，您莫不是诓我们的？”
质疑和惊叹声此起彼伏。三十文一天的工钱，对于这些挣扎在温饱线上的苦力来说，无异于天文数字。
大谢嬷嬷面色不变，扫视了一圈围过来的汉子，声音沉稳有力：“老身代表的是叶夫人，叶钦差大人的夫人！岂会诓骗尔等？仁心工坊乃是夫人所建的善堂工坊，收留贫苦，制作吃食。工钱就是三十文一日，只要你们踏实肯干，遵守工坊规矩，一分不会少你们的！”
听到“叶钦差”、“叶夫人”的名头，众人的疑虑顿时打消了大半。叶青天的名声，如今在有德镇谁人不知？
先前那敦厚汉子激动得脸都红了，猛地一拍胸脯：“嬷嬷！我王大牛愿意干！我有力气，也绝不会偷懒！求嬷嬷给我个机会！”
“嬷嬷，我也愿意！我叫赵铁柱，码头干了七八年了，有的是力气！”
“还有我，李石根！”
“算我张猛一个！”
一时间，群情激动，七八个身强力壮的汉子争先恐后地毛遂自荐。大谢嬷嬷目光如炬，仔细打量着他们的身形、面相和眼神，又简单问了几个问题，最终挑选出了六人，除了最先开口的王大牛，还有赵铁柱、李石根、张猛，以及两个看起来沉默寡言但眼神清亮的兄弟，周大郎和周三郎。
“就你们六个了。”大谢嬷嬷一锤定音，“现在就跟老身去工坊，熟悉地方，今日便开始算工钱。”
六条汉子喜出望外，连忙跟在大谢嬷嬷身后，脚步都轻快了许多，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离开喧嚣的码头，走向镇西，他们感觉像是走上了一条通往安稳生活的康庄大道。
到了仁心工坊，看着那整洁的院落、高挂的匾额，以及里面隐约传来的忙碌声响，六人都有些拘谨起来。大谢嬷嬷将他们带到谢蒂儿面前。
谢蒂儿看着眼前这六个虽然穿着破旧但收拾得还算利落、身材孔武、眼神中带着激动和忐忑的汉子，微微颔首。
“夫人，人带来了。”大谢嬷嬷回禀。
王大牛作为代表，噗通一声就带着其他五人跪下了，磕磕巴巴地说：“小的们……小的们谢谢夫人给饭吃！一定……一定好好干！”
谢蒂儿温声道：“都起来吧。以后在工坊做事，不必动辄下跪。大谢嬷嬷应该都跟你们说清楚了，工钱待遇，以及要做的事情。”
“说清楚了，说清楚了！”几人连忙起身，连连点头。
“工钱一日三十文，包食宿，绝不拖欠。”谢蒂儿重申了一遍，语气转而严肃，“但工坊有工坊的规矩。第一，忠心可靠，不得监守自盗，不得与外人勾结，损害工坊利益。第二，勤勉尽责，搬运货物不得偷懒，守夜巡逻不得懈怠。第三，不得欺凌工坊内的妇孺。这三条，若有违反，立即逐出，绝不容情！你们可能做到？”
六条汉子被她那清冽的目光一扫，心中都是一凛，但随即涌起的是更强烈的决心。他们挺起胸膛，异口同声，声音洪亮：“能！夫人放心，小的们一定做到！”
“好。”谢蒂儿脸上露出一丝赞许的笑意，“大谢嬷嬷，带他们去安顿下来，换上统一的短褂。然后让他们熟悉一下工坊的物资堆放区和需要每日搬运的活计。”
“是，夫人。”
很快，这六条汉子便融入了工坊的运作。他们换上了干净的深蓝色粗布短褂，精神面貌焕然一新。王大牛和赵铁柱力气最大，主要负责重物的装卸；李石根和张猛心思细些，负责清点登记；周家兄弟则被安排主要负责门卫和夜间的巡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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