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都的夏夜,闷热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躁动。司空府书房内,曹操屏退左右,独自对灯而坐。几案之上,那方盛放着传国玉玺的紫檀木匣,在跳动的烛火下泛着幽暗的光泽。
他再次打开了木匣。冰凉的玉玺入手,那“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刻痕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他心潮澎湃,一种执掌乾坤、生杀予夺的无限权力感油然而生。然而,与前几次一样,一丝阴寒的刺痛感再次如影随形,悄无声息地钻入他的指尖,直透心扉。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翻涌起一些画面与念头:袁绍\/谢安在河北收拢人心,整顿军备,其势日隆;刘备在小沛广施仁政,军中“刘豫州”之名渐响;还有孙策,那个江东小儿,竟也敢觊觎江夏……一股强烈的、想要将这些潜在威胁统统碾碎的冲动,几乎要冲破他理智的堤坝。
‘玉玺在手,朕即天命!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一个充满诱惑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
就在此时,书房外传来一阵轻微却规律的脚步声,以及侍卫低沉的询问声。这声音将曹操从危险的思绪边缘拉了回来。他猛地一惊,悚然发现自己后背竟已被冷汗浸湿。他迅速将玉玺放回匣中,重重合上,仿佛在关闭一个潘多拉的魔盒。
“何人?”曹操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
“明公,贾诩求见。”门外侍卫禀报。
“进来。”曹操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绪。
门被推开,贾诩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他身形清瘦,面容普通,唯有一双眼睛,沉静如水,仿佛能洞悉世间一切机巧与迷雾。他原是张绣谋士,张绣归降后,他便一直在曹操麾下,低调谨慎,从不轻易进言,但每每开口,必中要害。
“文和深夜来访,所为何事?”曹操揉了揉眉心,试图驱散那残留的烦躁。
贾诩目光平静地扫过那紧闭的紫檀木匣,并未停留,仿佛那只是件寻常器物。他拱手道:“听闻明公近日为淮南善后及各方动向,颇费心神。诩偶有所得,特来禀报。”
“哦?讲。”
“河北袁绍,北定胡患,内修政理,其势已成,然其志在消化所得,稳固根本,短期内必不会南下与我争锋。江东孙策,锐意西进,意在江夏,一则报私仇,二则夺上游,其与刘表之争,正可牵制荆州,于我有利。”贾诩声音平缓,分析却如庖丁解牛,“至于刘备……其人确有英雄之姿,仁德之名亦是利器。然其如今兵微将寡,根基浅薄,依附明公而存。杀之,则失天下英雄之心,寒四方归附之望;纵之,则需有牢笼之策。”
曹操听着,微微颔首,贾诩的分析与他理性思考时的结论不谋而合,让他心头的躁郁稍减。“文和以为,何为牢笼之策?”
“增其虚名,分其实权。”贾诩淡淡道,“可表其位,厚其禄,使其感恩。同时,或以协防之名,分其部曲;或以征调之由,使其离巢。小沛之地,非久居之所,待时机成熟,明示其移镇他处,便可徐徐图之。”
曹操眼中精光一闪,贾诩此计,可谓老辣。既全了面子,又暗中削弱,确实比程昱直接的强硬手段更为稳妥。他不由得多看了贾诩一眼,此人之智,深不可测。
“那此物……文和如何看待?”曹操鬼使神差地,手指指向了那紫檀木匣。
贾诩目光再次落于匣上,沉默片刻,方缓缓道:“玉玺,重器也,亦为凶器。得之者,承其重,亦受其咎。昔董卓持之而亡,袁术据之而灭。其物不详,非德者不能居之。明公奉天子以令诸侯,已有大义名分在手。此物……或为锦上添花,然稍有不慎,亦可能引火烧身。”他话语含蓄,却字字敲在曹操心上。
引火烧身!曹操心中剧震。贾诩虽未明言,但其意已然点透——过度依赖甚至沉迷于玉玺带来的权威幻觉,可能反而会迷失本心,招致灾祸。这与他刚才那险些失控的感觉何其相似!
“文和之言,如醍醐灌顶。”曹操长叹一声,神色复杂地看着那木匣,“看来,此物确需谨慎对待。”他心中已生出一个念头,或许,该将这玉玺暂时封存,非重大典礼,不再轻易请出。
贾诩微微躬身:“明公明鉴。”他不再多言,悄然退下,如来时一般无声无息。
贾诩的来访,如同一盆冷水,浇熄了曹操心中因玉玺而燃起的邪火。他再次认识到,真正的强大,在于自身的韬略与实力,在于麾下文武的尽心辅佐,而非依赖一件死物。那玉玺的诱惑虽在,但他曹孟德的意志,岂是轻易能够被蛊惑的?
与此同时,江夏战局已至尾声。
周瑜水陆并进,将江夏城围得水泄不通。黄祖困守孤城,外无援兵,内无战心。其麾下将领见大势已去,又听闻黄射战死,更是人心惶惶。
周瑜并未急于强攻,而是不断以弓箭将劝降书信射入城中,陈说利害,瓦解守军意志。同时,他采纳陆允的建议,在城外几个关键方位,再次布下那简化版的“九宫镇煞”旗阵。说来也怪,自旗阵布下后,城中原本偶尔传出的、试图鼓舞士气的怪异号角声和巫祝祷念声,便彻底消失了,守军的士气更加低落。
最终,在围城半月后,黄祖部将麋芳、傅士仁(此为剧情需要调整)见突围无望,又惧江东军破城后屠戮,遂发动兵变,擒杀黄祖,开城投降。
周瑜兵不血刃,进入江夏。他立刻下令安抚百姓,秋毫无犯,并亲自祭奠了在此地为刘表所害的前江东太守孙坚之墓,以全孙策孝心。
消息传回吴郡,孙策闻之,虽因未能手刃仇敌而略有遗憾,但攻克江夏的战略意义重大,足以让他振奋。他拖着并未完全康复的身体,亲自为周瑜及有功将士写下嘉奖令,并开始筹划如何巩固江夏,将其打造为进军荆州的桥头堡。他的身体状况在名医调理和胜利喜悦的双重作用下,竟真的有了稳步好转的迹象。
江夏易主,标志着江东势力正式深入荆州,长江中游的格局为之一变。而许都的曹操,在经历了玉玺的内心挣扎与贾诩的点拨后,也暂时压下了那份危险的躁动,将目光重新投向了稳固中原与徐州的现实战略。
然而,所有人都未意识到,江夏之战的迅速落幕,以及那“九宫镇煞”旗阵对城中邪异气息的压制,已然引起了遥远北方,那双隐藏于历史阴影中的眼睛的注意。一次试探性的接触被瓦解,下一次,或许将是更为直接和猛烈的冲击。
(第五十四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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