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饰村的冬日，虽也清寒，却比海城多了几分烟火人气的暖意。
空山庄园里，陆文生早早生了壁炉，干燥的松木噼啪作响，橘红色的火光跳跃着，将客厅映照得温暖而明亮。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松木香和陆文生刚烤好的红薯的甜香。
苏亦承裹着一条厚实的羊毛毯，窝在沙发里，膝上摊开着《化作相思雨》的后期制作报告，手边的茶几上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参茶。
他的左腿在阴冷的天气里总是不太舒服，这样蜷着能好受些。
陆文生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就着温暖的炉光，翻看着镇上送来的文件，偶尔抬头看一眼苏亦承，见他眉心微蹙，便会伸手过去，用掌心覆在他微凉的膝盖上，不轻不重地揉按着。
岁月静好，大抵如此。
然而这份宁静，被一阵由远及近的、不属于村里任何车辆的引擎声打破了。
声音在庄园门口停下，接着是车门开关的声响。
陆文生有些诧异地抬起头，与苏亦承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个时间点，很少有外人来访。
片刻后，院门被推开，一个穿着长款黑色大衣、身形高大挺拔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似乎是匆匆赶来，发梢还沾着些山间的寒气，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但在踏入这温暖光亮的客厅时，那烦躁迅速被一种故作轻松的慵懒所取代。
是成魏。
“哟，挺会享受啊二位。”
成魏脱下大衣，随手搭在沙发扶手上，毫不客气地走到壁炉旁，伸手烤着火，目光在苏亦承身上的毯子和陆文生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上扫过，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
“我这冒着严寒大老远跑来，是不是打扰你们……嗯，二人世界了？”
苏亦承连眼皮都没抬，继续看着手里的报告，语气平淡无波：“知道打扰还来？”
陆文生倒是笑了笑，起身去给成魏倒茶：“怎么突然过来了？也没提前说一声。”
成魏接过热气腾腾的茶杯，暖意从指尖蔓延开来，驱散了些许山路的寒气。
他在另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下，长腿交叠，摆出一副闲适的姿态，眼神却若有似无地往苏亦承那边瞟。
“没什么大事，就是……《化作相思雨》后期不是差不多了么，过来跟大导演聊聊想法。”他顿了顿，状似随意地补充，“顺便……散散心。”
苏亦承终于从报告中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清冷，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跟我聊后期，需要专门挑这种天气跑山里来？电话是摆设？”
成魏被噎了一下，脸上那点故作轻松有点挂不住。
他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好吧，瞒不过你。”
他身体微微前倾，看向苏亦承，语气里带上了一点难得的、不那么游刃有余的困惑，“我说……你们家那位，当年……你是怎么……”
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他看着陆文生将烤好的红薯剥开，自然地递到苏亦承手里，看着苏亦承极其顺手地接过，两人之间那种无需言语的默契和温情，像一根细小的刺，轻轻扎了他一下。
他成魏，要钱有钱，要貌有貌，要资源有资源，多少男男女女趋之若鹜。
可偏偏在那个叫林霖的小木头那里，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
那小子拒绝了他的工作室邀请，然后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连条多余的信息都没有。
他以为自己可以毫不在意，可以耐心等待，可那种脱离掌控的感觉，以及……某种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惦念，让他有些心烦意乱。
苏亦承慢条斯理地吃着香甜软糯的红薯，连眼神都没给成魏一个，只淡淡地抛出一句：“我们是我们，你是你。”
陆文生看着成魏有些吃瘪的表情，忍着笑，将另一块烤红薯推到他面前：“成先生，感情的事，没有固定章法。真心换真心，急不来。”
“真心？”成魏像是听到了什么新鲜词，嗤笑一声，拿起那块红薯，有些无从下手，“我对他还不够真心？工作室的合同，最好的资源，我哪样没给他准备？”
苏亦承终于舍得瞥他一眼，那眼神带着点看傻子的怜悯：“你那是投资，是圈养，不是平等的情感关系。林霖要的，恐怕不是这些。”
成魏皱起眉，刚想反驳，就看见陆文生极其自然地拿起纸巾，替苏亦承擦去嘴角沾到的一点红薯蓉。
苏亦承微微偏头配合，动作熟稔自然。
成魏：“……”
他觉得他可能不是来取经的，是来找虐的。
“那他想要什么？”成魏有些烦躁地捋了捋头发，放弃了那块烤红薯，“独立？自由？靠自己？他现在连个像样的角色都接不到，住在那个破顶楼里喝西北风，这就是他想要的？”
陆文生叹了口气，语气温和却一针见血：“那是他的选择，也是他成长的必经之路。你如果连这点尊重和耐心都没有，又凭什么要求他接受你呢？”
成魏沉默了。
他看着壁炉里跳跃的火苗，第一次对自己那套惯用的、以资源和掌控为核心的情感模式，产生了些许怀疑。
苏亦承吃完最后一口红薯，用纸巾擦了擦手，重新拿起那份报告，下了逐客令：
“没事就回去吧。你那套追人的法子，在我们这儿行不通，也别指望我们给你出什么主意。”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点难得的、恶劣的调侃：“有这功夫，不如想想怎么把自己那身‘铜臭气’去一去。”
成魏被气得笑了出来，指着苏亦承，对陆文生说：“你看看他，嘴这么毒，你怎么受得了他的？”
陆文生只是笑，眼神温柔地落在苏亦承身上，语气理所当然：“我觉得挺好。”
成魏：“……”
得，这地方没法待了。
他抓起大衣，悻悻地站起身：“行，我走，不打扰你们……相亲相爱。”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离开了空山庄园，身后似乎还萦绕着那温暖的壁炉火光，和那对夫夫无形中散发出的、让他莫名感到有些刺眼和……羡慕的安定气息。
山风凛冽，吹在他发热的脸上。
真心？尊重？耐心？
成魏坐进车里，看着后视镜里自己略显挫败的脸，第一次开始认真思考，追求一个人，或许真的和他谈生意、搞投资，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而庄园内，陆文生看着重新关上的院门，笑着摇了摇头：“你呀，何必故意气他。”
苏亦承放下报告，端起已经微凉的参茶喝了一口，语气依旧平淡：“让他自己琢磨去。连自己想要什么都没彻底搞明白，就去招惹别人，活该碰钉子。”
壁炉的火光跳跃着，将两人的身影投在墙上，交织在一起，温暖而绵长。
成魏的追妻之路，道阻且长，而第一步，或许是先学会，如何放下身段，看清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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